左起为白正国、方德植、苏步青、杨忠道、谷超豪，1991年
■陈世郎/文
杨忠道（1923—2005年），著名数学家，原名杨宪世，平阳江山乡张家堡人（现属苍南龙港平等办事处）。专长代数拓扑和拓扑变换群。1946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数学系。1948年，任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助理员。1949年，进美国杜伦大学学习，1954年获数学博士学位，同年去伊利诺大学攻读博士后。1954年，在美国普林斯顿高级研究院作访问研究。长期担任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数学教授，曾兼任数学系研究生部主任4年，数学系主任5年。1968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台湾)。
2002年杨忠道教授回国参加温州中学百年校庆，顺道返回故乡“张家堡”探亲，笔者当时正在编辑《南风》刊物（宜山文学协会会刊），因为有同乡这层关系，想请杨教授为会刊写点东西，所以特意登门拜访。一听有家乡的作者来访，笑容可掬的杨教授显得格外的高兴，见面时一股浓浓的乡音乡情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满头银丝的老教授，回忆起半个多世纪前的一段漫长求学路……
漫漫求学路
1923年，杨忠道教授出生在平阳江山乡张家堡（现属苍南）一农户家庭，五岁时在当地私立“关西小学”发蒙，上小学四年级时，数学老师黄仲迪用逻辑方法讲解“鸡兔同笼”问题，激发起他对数学的兴趣，从此，一辈子和数学结下不解之缘。
小学毕业后他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省第十中学（温州一中）。杨教授回忆：当时初中部有一位著名的数学老师陈叔平，叔平老师不但和霭可亲，而且幽默百出，教平面几何，随手一画，就是一个如圆规画成的圆，所以他能够把枯燥无味而被学生视为畏途的数学，讲解得趣味无穷，使学生像置身于第一流的博物馆中，随处见到的都是无价的宝藏。正是在叔平老师的谆谆善诱下，被他教过的学生，后来成为知名数学家就有苏步青、方德植、李锐夫、徐贤修、白正国，还有自己。于是社会上就有了温州是出“数学家”地方的传说，显然这也是有据可查的。
初中毕业后，由于家境困难父母让他停学在家，到当地初小教书，用自己赚来的钱去上高中。一年后，他考取了温州中学高中部公费生。因为失过学他切身体会到求学路上的曲折和艰辛，所以在高中三年里更加刻苦学习，成绩总是列在班级前三名，得到了同样是数学名师陈仲武的赏识，在数学方面更是出类拔萃。
1942年高中毕业会考，他取得了好成绩，被保送国立浙江大学。因为抗战期间浙江大学迁到贵州去了，所以大学一年级是在浙大龙泉分校念的，到了第二年才到贵州。杨教授接着回忆：当时浙大数学系在贵州省湄潭县，自己心仰已久的苏步青教授就是系主任。苏先生家里有七个小孩子，最大上高一，最小的刚出生，那时候教授的薪水不高，他没钱雇人帮忙，一家九口的家务事全靠师母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苏先生和大的几个小孩都得帮忙。加上数学系没有办公室，也没有电话，师生们有事情找他只好直接去他家，不管是白天和晚上，随时有人登门拜访，在那种情形下，苏先生不但处理系里事务、教课，而且做他自己的研究工作，也指导年轻教师做研究，经常看到他一只手抱小孩，同时阅读数学书籍，还用另一只手写笔记，一个人做两三个人的工作。有这样一位老师摆在前面做榜样，自己在学习上就更加勤奋了，也从苏先生的言谈身教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做数学要有一股傻劲和拼劲。
1946年大学毕业后，因数学成绩特别优秀的他遂留校任助教，过两年征得苏步青先生的同意，调去南京中央研究院跟随数学大师陈省身教授学习代数、拓朴，任助理研究员，准备学成后返回浙大开辟代数、拓朴学课程。没有料到几个月后时局急转直下，代所长陈省身教授决定全家赴美访问，于是姜立夫教授不得不负起所长的责任来。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有人主张将中央研究所迁往台湾，于是1949年他随同姜立夫教授赴台，先在台师院附中执教了一个学期，后来兼任台大讲师。一年后，所有的研究工作人员都离台，当时研究员陈省身、胡桢和王宪桢三位都在美国大学里执教，经他们协助、推荐，杨忠道获得了助教奖学金，于1950年赴美国杜伦大学功读博士学位。初到美国，由于自己英语不好，又不了解当地生活习惯，在学习和生活上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幸好有周围同学们帮助，经过一段时间磨难，慢慢地好起来了，并在1954年获得数学博士学位。1956年起任美国著名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数学系主任等职。在“宾大”从教三十五年，直至退休。他曾和世界数学会会长蒙哥马利教授合作二十多年，先后发表论文40多篇，建立了柘朴学中的“杨忠道定理”，证明了戴森猜测和最后解决了布拉施克猜测等，对全球数学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力，1968年他被选为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1972—1973年列入《美国名人录》，可以说是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
悠悠赤子情
杨忠道教授的一生虽讲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美国度过，但他始终不忘祖国，总想尽自己的力量来回报祖国。在美国留学期间，曾多次帮助母校浙江大学购买了大量重要的数学书籍，为母校师生了解世界数学最新的研究成果和动态，提供了宝贵的资料。特别是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后，远在美国的杨教授时刻关注着祖国的变化。1979年开始，我国派出了许多访问学者到美国作学术交流。为使这些学者能和美国人多交流和接触，他的夫人康润芳女士（这次随杨教授一同回国）通过中美友好协会举办了“英文班”，作为中美学者交流的平台，使“学员们”的交流渠道更加顺畅，取得访问圆满成功。
1979年，杨忠道教授应复旦大学邀请到上海讲学，被国家教委聘请为“南开大学”数学研究所副所长（所长是陈省身教授）。1983年他卸下“宾大”数学系主任职位，趁机休假一年，先到复旦大学教学一学期，然后去了十多个省市，访问了二十多所大专院校，为选送祖国的优秀人才赴美留学做了大量搭桥牵线的实质性工作。
杨教授是个讲情义、重感情的人，为了报答母校名师的栽培之恩，他在母校（平中）、（温中），捐资设立了“陈叔平、陈仲武数学奖学金”。1989年受聘任苍南一中名誉校长，并捐款设立“姜立夫数学奖学金”。1992年捐资在平中设立“苏步青数学奖学金”作为送给苏步青教授九十大寿的礼物。他为培养家乡的数学优秀人才花费了不少的财力和精力。
在谈起家乡的变化时，杨教授赞不绝口：每趟回温州，一趟一个样，变化可真大，还有龙港原本是个小渔村，现在呢！高楼林立，道路宽畅，是闻名全国的“农民城”，这充分证明了温州人有超前的经济意识和敢为天下先的一股闯劲，难怪很多的外国朋友称我们温州人为“中国的犹太人”呢！
谈到教育方面，杨教授如数家珍，“平阳（含苍南）是多产数学家的地方，近一个世纪就出了苏步青（北港腾蛟人），李锐夫（钱库李加车人），姜立夫（龙港麟头人），我们江南（鳌江以南平原）就占据了三位，这在整个现代数学史上也是罕见的。我们家乡的数学底蕴特别的深厚，还设立了那么多的‘数学奖学金’，一定能培养出更多更优秀的数学人才，为祖国的建设服务。”在他的言谈之中，充分体现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拳拳报国之心，令人敬佩。
访谈中年事已高的杨教授不愧是著名数学家，他思维敏捷，记忆力惊人，半个多世纪的事他娓娓道来就象是发生在昨天一样。他还欣然接受我的要求拿出笔来为《南风》会刊题了词。在家乡留下了宝贵的墨宝。
这是杨忠道教授最后一次回家乡探亲，返美后于2005年在美国逝世，享年82岁。
【编辑：李甫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