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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眼记

发布时间:2025年11月2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张骋

  斜光入眼,尘世忽暗——我右眼有三个月的失明史,盲看蒙听想法多。

  今年九月开学后几天,我如常早起,右眼却突然传来一阵发涩的紧绷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黏住。抬手轻按眼睑,再睁眼时,世界骤然变了模样——马路上往来的车流成了模糊晃动的色块,路边盛放的花草也只剩一团团朦胧的轮廓,右眼仿佛被一块磨旧的毛玻璃严丝合缝地蒙住,连阳光都失了往日的清亮。

  那天,我第一时间到当地中医院,一位年轻女大夫拿着仪器细细检查,眉头微蹙,只说怕是眼底出了问题,催着我去县医院细查。到了县医院挂了专家号,粗粗检查后,医生只说了几句话,开了一盒药丸,我心里的忐忑却没少半分。我想起原矾矿医院眼科老邻居朱医生,他行医一辈子,眼疾方面颇有经验。第二天找到他,他仔细给我检查一遍,确诊是右眼玻璃体积血、视网膜分支静脉阻塞,给我打了一针降眼压的药,用家乡话交代我“手臂不要提重物,拉屎也不能太出力”,并郑重地说:“这病得去温州眼科医院做手术。”

  老婆性子干脆,我们一起请了假赶到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眼科的郑医生(博士)耐心十足,把病情解释清楚,国庆节后就给我安排了手术。10月 8日,我躺在手术台上,听着仪器轻微的声响,心里反倒莫名平静。这是我人生头一回手术(显微镜下右眼后入路玻璃体切割+剥膜+激光术),签字时指尖都有些发颤,可手术过程相当顺利。当纱布揭开,我用手机自拍镜头看自己——满是血丝与浑浊液体的眼睛,像鲁智深暴打镇关西的一拳,眼角顽强的皱纹、消瘦的面容,还有打了麻醉针后乌青的眼皮,那一刻,才真切地触摸到“苍老”二字的重量。

  出院回家,日子便成了严格的“医嘱执行课”。药是一天三顿按时吃,眼药水更甚,一天要滴n 次,每次还得间隔十分钟。最初一周,动不动就被家人提醒要俯卧,活像蛤蟆,低头成了日常,走路都得和路面保持平行,有如笨拙的“老企鹅”,充入眼睛的气体有强烈的颗粒感。为使眼睛不入水,我好些时间蓬头垢面,若没有老伴,我是万万应付不来的。她把药盒按时间分好,滴眼药水时,会先轻轻拨开我的眼皮,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每一次都准时、认真,从不疏忽。每每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底便涌上一股暖流,好几次都想将她揽入怀中。人到花甲,才更深切懂得,伴侣的意义,你脆弱时,做你坚实的支柱;与病痛周旋时,做你细致的铠甲。我治眼睛的这段难堪时段,因为有她,多了很多温暖。

  接下来的“休眼”时光,倒成就我人生的一段特殊修行。我给生活按下了“静音模式”,安心在家“蹲”着,不闻窗外喧嚣事,每日听书。在喜马拉雅上下载了不少有声书,从以前读过的历史演义到散文随笔,每天靠着沙发,闭着眼睛听那些文字,也开着电视听新闻联播,多了些时间与老伴絮语相伴。“休眼”期,践行“减法生活”:推掉所有应酬、活动和无关的大小事情,把那些嘈杂的微信提示、聒噪的抖音推送一一屏蔽,甚至删去了不少许久不联系的聊友。从前总觉得日子要热热闹闹才叫丰满,如今才发现,当生活被删减得干净利落,心反倒沉静下来。更有趣的是学得了“斜眼看生活”—— 1987年我温州师院毕业时,中文系学长孙建舜在我毕业留言本的一句话“在你最认真地对待生活时,有时不妨斜斜眼”。比如从前匆匆走过的小区花园,如今躺着看、斜着看,竟发现了蚂蚁搬家的趣味、花瓣上露珠的晶莹,那些被忙碌忽略的细节,在“休眼”的慢时光里,都成了惊喜。

  看人看事更是如此。从前总用“较真”当标尺丈量一切,活得紧绷绷的,如今“斜”过眼去,不盯着那些棱角和瑕疵,反倒看见了人心的柔软与世事的弹性。就像我这眼睛,从前总盯着远处的目标,却忘了呵护眼前的清明,如今逼着自己慢下来、换个角度,倒收获了更通透的视野。

  经过十天、二周,一个月到三个月的复查,我的眼睛渐渐清朗。再看世界,每一缕光都格外珍贵。往后,这双经受过考验的眼睛,会带着“静音”的沉淀、“减法”的清醒、“斜看”的趣味,还有听书时的悠然,去认真丈量每一寸光阴,去好好珍藏身边的人和景。

  现在,我常常坐在襁褓中的孙女旁边,看着她那双干净没有杂质的眼睛。那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明眸。孙女眨眼的时候,角膜上会映出我还带着血丝的右眼。两双眼睛在彼此的瞳孔里,完成了一次新旧交替。我们成年人可能在一瞬间就会失去“清晰”的世界,眼前只剩下色块和模糊的影子,就像我曾经蒙尘的眼睛。现在我的眼睛好了,既能看清孙女眼底的星光,也能读懂生活里那些藏在细节中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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