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船福

　　王美清

　　草长莺飞二月天，正是春耕好时节。在一片广阔的麦田里，却有着一群壮汉，但见他们手持铁尺、扁担等器械，正全力以赴地追逐着，前面的人扛着一只用茅草编制成模型的小船拼命奔跑。田垟边上，围着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他们高亢地喊着，为那些壮汉助阵加油。伴随着两根“铁铳”发出的嘭嘭声，更是震动田野，响彻九霄。如此一副狂欢的场面，不禁让人觉得好奇。

　　原来这些人是桥墩杨府庙社下的信众，他们正在激烈地举行着一场集远古巫仪、斋醮礼仪、民间精神狂欢这三种仪式合为一体的禳灾祈安民俗活动“跳船福”。

　　苍南的桥墩古称松山，处于横阳支江上游，地域旧属平阳县归仁乡三十六都、三十七都，两都之地隔江遥望，有一条约百米长的大桥横跨江面，联系两都。此桥原名“松山八角桥”，始建于明弘治(1488)前，清朝末期乃是一座三墩十八孔的石桥，桥上有屋，屋以杉木架。因遭水患而屡圮屡建，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则是一条雄伟壮观的石筑廊桥，为共和己亥年(2019)所建，名“桥墩门大桥”。

　　大桥南向有一条主干街道，名为三十七街，在三十七街的下街临近大桥处，有一庙宇，名曰杨府庙，有文献记载，该神庙始建于清康熙丁未年(1667)，主神奉祀杨袁陈三府上圣。杨府爷信仰在本地有广泛影响力，有句民间俚语“南港杨府，北港大夫”，彰显了杨府上圣与薛氏大夫在南北港二地民间信众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和影响。

　　桥墩杨府庙一年当中有三场大型的庆典活动，即农历五月十八日(杨府上圣圣诞日)、农历十月十五日(杨府上圣得道日)，届时庙里将会举行，集宗教祭祀、娱乐游艺、商贸交易为一体的盛大庙会活动。还有一场则是文章开篇所提到的“跳船福”。

　　在农耕时代，民众为了避免虫蝗为患和自然灾害的入侵，确保农业丰收，地方太平，则会在“谷雨”之前选择吉日，举行群体性祈福庆典“开垟福”，桥墩“开垟福”的独特之处在于祈福之时附加了“跳船”这个环节，这在苍南境内，算是个孤例，所以人们习惯性的把这次的“开垟福”称之为“跳船福”。

　　所谓“跳船”，顾名思义，就是把模拟的船拿在手上奔跑，尔后跑到指定的地方投入水中。用茅草或纸扎制作成型的小船，附加在祈福禳灾仪式当中，在浙南的传统习俗里头，古来有之，人们期望杨袁陈三府上圣能够代天巡狩，统领三十六员殇官安座船中，搜捕一切的邪崇与不祥，送归天涯海角，保俾禾苗丰盛，梓里安康。

　　桥墩杨府庙共有三扇(参加祈福的三大片区)，分别为头扇官埭头，二扇南山岗，三扇仙堂村，合称“三家福主”。但不知何因，只有头扇跟二扇的人参加跳船项目活动，三扇的人则是很少参与其中。

　　福会前天，人们就会在距离杨府庙五百米，一个叫校场的地方，预先搭建起一座一米高，五十平米大的台子。福会当天整个祈福庆典将会在这个台上举行。福会由三个道士(禠公先生)主持，他们会在台子中央搭起两张八仙桌子，桌子上点着清香，燃着蜡烛，还摆放着三牲(鸡，鱼，肉)，水果干货等一些供品，桌子边放着一只用茅草制作的小船，台子的边缘处，另外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猪头肝一副以及南北干货供品，桌边放着一只用竹制纸糊而成的小船，两只款式不同的小船边上各放着一瓶水。台子前方的田垟里，竖起一支旗杆，上面挂着一面书写着“杨袁陈三府上圣”七个大字的旗子。

　　整个祈福法会，道士的科仪流程有以下几项：发大鼓、发神霄小遣、祝圣、三官经、杨府经、杨府醮、百神灯、祈福科仪(请圣、升旗杆、造船、宣意、保俾)、烧掉那只竹制纸糊的小船、圆满送圣。最后一个压轴登场的就是跳船活动，将整个祈福庆典推向最高潮。

　　一扇跟二扇各派出五名壮汉站在台下，当“铁铳”三响过后，禠公先生从台上抛下草船，两班已经就序的人马就蜂拥而上疯狂抢夺，他们认为，如果哪扇的人能够将此草船投放入指定的水中，胜利者一方，那将是这扇片区地方上的集体荣耀，所以在抢夺当中，往往会大打出手，有的人甚至会动用器械，从空地上打到旁边的麦田里，被打伤或是流血事件比比皆是，据说那些受伤之人，也不用去就医吃药，他们只要到杨府庙里，抓些香炉里的灰(俗称炉丹)或外用擦拭或内用冲服，尔后痊愈，效果显著。那些被踩踏过的麦田，麦子丰收反而会更好。当然，这诸种说法或传言，今人当以科学的态度视之。

　　最后，那只草船在两帮人马的争夺下，一直追逐到离校场一千米，一个叫官埭头矴步的地方，把船投进水里，随波而去。跳船活动完毕，大家再聚一起吃顿福酒宴席，福酒吃好，大家把写有五风(谷风、凱风、泰风、凉风、惠风)，十雨(丰雨、甘雨、喜雨、宵雨、常雨、慈雨、慧雨、细雨、春雨、朝雨)的这些旗子插在祈福区域的地方上，寓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整个“跳船福”也就圆满结束了。

　　因为种种因素，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桥墩杨府庙的“开垟福”还在延续，但跳船项目则渐渐的退出历史舞台了。

　　纵观鳌江流域，有着桥墩的“跳船”，鲸头的划“太平龙”，鳌江的“抬大龙”，而这些传统习俗活动都跟杨府爷信仰有着紧密的关连性，如果桥墩的杨府庙以后能恢复“跳船”这个民俗活动，去除过于粗野的成分，相信肯定会成为浙南地区民俗文化传承的一大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