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还见蒲公英

　　春晓

　　在加州数日，看到的都是白、黑、棕色人种，黄皮肤的不多。可小小的蒲公英种子，屋前、路边、绿化带、草坪，随处可见。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

　　看到蒲公英，耳边自然而然就会响起这首歌，出现一个画面：一个小女孩，吹着蒲公英种子，一边轻声吟唱。中年男子循着歌声轻呼她的名字，小女孩随刻扑进他怀里。这是电影《巴山夜雨》一个场景。歌词是妻子怀孕时男子为孩子写的。孩子还没出生，男子就被迫去了远方农场。妻子思念成疾，为诗谱曲，临终前叮嘱女儿，唱着歌去找爸爸。这部电影，这首歌，相信同年代的多数人都熟悉，而于我尤其印象深刻。

　　在陌生的土地上看到蒲公英，如同他乡遇故知，格外亲切。清晨，站在自家阳台木栅栏前，与轻盈摇曳的蒲公英种子打个招呼，是每日的温馨一刻。

　　那一天，站在木栅栏前，忽见外面草坪上乱七八糟的，蒲公英一株不留被挖起，七零八散扔在一旁。什么人如此残忍，毁了眼前的美丽和谐？我心中正愤愤不平着，就见两个五十左右年纪的黑胡子男子，手提工具从绿化带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我忽然明白：原以为规整茂盛的蒲公英是人工种植，用来美化环境的——我平时只是观赏拍摄，连手指头都不敢触碰。想不到它也和所有杂草一样，在这里却是野生野长，终究被铲除了。我依然心疼不已。早年，我曾将开着类似蒲公英黄花种子的同科植物当成蒲公英，直到前些年看医书，自己去山上采草药，才知误认。原生的的蒲公英不仅外表清秀优雅，还有很高的内在药用价值，是一味散结破咽清凉解毒的好草药，但市面上和药房里出售的蒲公英都是种植的。野生因其稀少，哪怕花几十倍价钱也是买不到的。偶尔在家乡的河滨小道散步，看到几棵，便视为珍宝。到加州有些日子了，看着周边随手可摘的薄公英，好几次蠢蠢心动，欲想挖几棵泡水喝，又因不了解社情，怕罚款，怕背上“不文明行为”的罪名丢了国人脸面，更因不舍得去破坏那份美丽，屡屡心动却不敢行动。

　　花钱买不到的野生蒲公英既然在此地被当作垃圾杂草处理，而我不花钱便可以白白拣来，有何不可？我兴奋不已。黑胡子工人已把部分杂草装进垃圾桶。我捏着塑料袋悄悄出门，他们看到我，笑着说“Good morning。”我还以灿烂笑容，轻轻走过，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棵完整的开着黄花种子的蒲公英植株，双手比划着。黑胡子工人耸着双肩，不解而又好奇地看着我。我继续打手势。他们似乎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连说“OK”，把已放进垃圾桶的杂草倒回地面，且蹲身帮着挑拣。我为他们的友好和热情感动。很快就拣满了一大袋子，我连声说着“Thank you”回了屋(说来惭愧只会这两字)。他们乐呵呵地向我摆手。我把挑拣清洗好的蒲公英晒在阳台上。

　　做了一夜美梦醒来，透过窗户，见阳台上如霜如雪白茫茫一片，仔细一瞅，乐了，原来昨夜的一地黄花，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结出了白色种子。如此奇妙的生机，可赞可叹，可圈可点。只是，想到此后木栅栏外的草坪上再也看不到蒲公英的身影，心里未免有些惆怅。

　　殊不料，月余后一个阳光绚丽的秋日，我欣喜地看见，所有的蒲公英不知啥时候又在原地惊现，且长的更加茂密、鲜活——蒲公英涅槃重生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原来，扎根于地下的蒲公英们，是任何外在因素奈何不了的，哪怕遭遇一次次挖掘摧残，依然顽强地生存着，繁衍着。

　　眼底下的蒲公英，低趴着苍翠碧绿的针形叶子植株，开出娇艳美丽的黄色花蕊，顶着晶莹剔透的白色冠毛绒球，绿、黄、白相间，韵味十足！尤其是那一颗颗像小小的稻谷自然叠成的白色绒球，更是可爱至极。据说每颗蒲公英种子都被一根细管拴在大约100根柔毛之上，才形成这样的伞状结构。

　　我蹲身把手伸出木栏栅夹板空缝，不小心触碰到了球体，球体分散，种子随风飘起，一朵朵，一片片，一点点，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近乎透明的桔黄色，如同天地间的奇妙精灵。我怔怔地，看着那飘逸的、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蒲公英种子，不容置疑，他们是带着新的梦想新的希望，随风飘往新的去处，去换取一个新的生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