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慰藉

　　陈德清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曾在随笔里感叹，安静的咖啡馆在日本并非随处可寻。他还贴心地给读者建议：“在街上若想看书，午后的餐馆无论如何都是首选。一定要确保一家安静、明亮、人少、椅子坐起来舒服的餐馆，最好是只要葡萄酒和简单的小菜也不至于给脸色看的。逛街过程中若有时间在书店买一本书，进那餐馆一小口一小口舔着白葡萄酒翻动书页——实在让人觉得奢侈得很惬意得很。”这样充满情调的阅读场景，显然只适合白领上班族。对于囊中羞涩的穷学生而言，哪怕只是一瓶葡萄酒、一碟小菜，恐怕都是难以承受的消费。

　　这般精致的阅读体验虽然难以获得，但清贫岁月里，一个人的阅读记忆也渗着隐秘的快乐。记得大三那年，我在广告公司打工，每天都要为登报的产品文案绞尽脑汁。那时的压力如同沉重的巨石，常常让我在凌晨惊醒。天还未亮，我便一边攥着面包，一边朝着刚离站的公交车狂奔。挤在人潮汹涌的车厢里，啃着面包的同时，脑海中还在不停地构思广告词。而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便是下班后坐在公司附近街角的肯德基里。点一份奥尔良烤翅，坐在靠窗的位置，翻开随身携带的书报。那时，报纸专栏里上海作家笔下精致有趣的都市生活，成了我在两点一线通勤生活里的一束光。即便内心时常被惆怅萦绕，却依然能在别人的文字里，勾勒出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只是没想到，曾经心心念念的都市生活尚未实现，人到中年，却仍在为生计四处奔波。一次次的迁徙，一次次的租房，让生活如同大海中颠簸的小船，始终盼望着风平浪静的港湾。而在这漂泊的间隙，若能寻得一方安静角落，捧一杯咖啡，读几页书，疲惫的心灵便能得到片刻慰藉。

　　那年“轩岚诺”台风过境的清晨，我从借住的公寓楼走出，在商业街拐角的肯德基里坐下吃早餐。开学前夕，因一时未能租到房子，幸得前同事外派，他租下的房间租期未到，我才得以暂居，独享几日清闲。那几天，每天清晨我都会来到这家肯德基。22元的早餐套餐，比起路边摊的廉价早点显得奢侈，苦涩的燕麦咖啡也并不合口。但在明亮寂静的清晨，坐在干净的座位上消磨十几分钟，翻读一本五年前看过的旧书，竟也能品出安稳的幸福。阅读时，尘封的记忆被悄然唤醒，思绪随着文字飘向远方。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狂风中的树木枝叶翻卷，宛如动画里旋转空降的少女战士，壮丽又带着几分俏皮，一瞬间将我拉回无忧的童年时光。

　　毛姆说：“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这话难免有点有些夸张，可经历过生活的风雨，才明白在艰难时刻，阅读的确能成为心灵的避风港。大学毕业后的几年，我曾多次前往县城参加考试。天未亮就打车到一鸣真鲜奶吧吃早餐，一边啃着饭团临时抱佛脚，背诵考试要点，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意。一切仓仓皇皇的，却也不忘挤出一点时间翻阅一下书包里的杂志，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这种空隙间的阅读小时光，让艰难岁月渗透出几丝寂寞的美感。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大抵也就靠着这一点美感，让自己不至于在生活的大海里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