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的方式
苍南新闻网2024年9月9日消息:“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这样写道。该怎样想念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史铁生情到深处,亦不知所以然。
人会思考如何去想念,是想用一种仪式来平衡距离,安放心绪。史铁生爱人陈希米在史铁生离世后,用一本《让“死”活下去》的书写来诉说想念。她在书中写:“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用跟别人说话,看着天,看着高高的树梢,有一点安慰,好像终于找到一种形式,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形式。”这种寻常的举动,是安静地想念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
她还去德国买到了黑森林咕咕钟。这是铁生生前和她一样喜欢的布谷鸟挂钟。“现在我要把它买回家,挂在我们家里,让时间一秒一秒地发出声音,让每一个时辰都有一个仪式:时间一到,布谷鸟就叫了,水车开始工作,音乐响起来……我站在挂钟下面,长时间地听着挂钟的嘀嗒嘀嗒声,等待仪式一次又一次降临。水车、小木屋,门前的栅栏、小树,草地、木凳,漂亮的窗帘……就是我们未来的家,就是自由平安的地方。想到这些,心里特别安慰,你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我。我每天都会给挂钟上弦,这个机械挂钟不准,和标准的时间不一致,正好,我就要它的时间和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同,它是另一种时间,意味着另一种在,单属于我和你。”这种物质的方式,通过一种特有的仪式感,成为了日常的安慰。她就是通过这样的想念方式,来实现另一种“在”,让“死”仿佛还活在身旁。
“没有时间,只有转动。”时钟始终在转动,但是想念让时间仿佛静止了。靠着想念,迈过了生与死的界线。
我的大学班主任有一次跟我聊起她父亲这样想念她离世的母亲——
“每天早上醒来,他要擦一下我妈妈的照片,说:“给你洗个脸。”再倒一杯水放在照片前。每次家里有好吃的先要供在照片前的盘子上。特别是他种的水果,如桃子,一定要把第一个成熟的摘来,先供在我妈妈前,说我妈妈活着的时候也是第一个让她吃的。”
老师的老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爱人离世好多年了。但是这样的行为,他一直重复地做着。阴阳两隔,想念的心并未泯灭,反而愈加浓烈。
爱人去世七周年后,老父亲特地再来到杭州,是来看女儿,更重要的是去西湖边走走。爱人在医院就诊时,他们曾在西湖边散步。他找到他们经常坐的长椅上,再坐坐。
老师说:“我爸爸在那张长椅上摸了又摸,然后坐上去,突然流泪满面。当时周围人山人海,人人都兴高采烈,唯有我爸爸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西湖,默默流泪……”
老师说,看到这一幕,她心里非常难过。她心疼的大抵是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原来会这样悲伤。但是在我看来,老父亲的眼泪是他想念一个人的方式。和爱人一起赏过的西湖,在凝望的那一瞬,仿佛便连接了两个世界的他与她。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正如歌词所唱的那样,去两人曾呆过的城市走走曾一起走过的路,大概是想念一个人或一个地方最寻常的方式。陈希米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想着爱人史铁生。她把他的一片骨灰藏在小木盒里,随身携带。她一路行走,一路想象着他的在场。“我在看你。我要靠凝视,才能不让你消失。画面有了你,我走不开。”
唯有把想念落成想念,悲伤才能驱走悲伤。(陈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