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黄中 苍南本土唯一一位出使金国的外交官

　　林加潘

　　南宋开禧二年(1206)五月，趁蒙古兴起、金国衰弱之机，韩侂胄发动“开禧北伐”。由于金国实力尚存并采取了灵活的应对机制，此次北伐并未取得成功。开禧三年(1207)十一月，史弥远等诛杀韩侂胄于玉津园。嘉定元年(1208)三月，史弥远在金人的要挟下将韩侂胄、苏师旦的头颅割下，派使臣王柟送往金国，以换取淮、陕侵地。同年九月，南宋与金国正式签订了又一个屈辱性的和议--“嘉定和议”。“嘉定和议”是继“绍兴和议”“隆兴和议”之后的又一个不平等条约，金国与南宋之间由原来的“叔侄”相称改为“伯侄”相称。面对靖康之前丢失国土的收复变得更为遥遥无期，嘉定二年(1209)十二月，86岁高龄的陆游在重病垂危之际写下名诗《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在宋金相对峙的百余年间，除为数不多的几个年份外，其他时间两国相互都有使者往来，交战时期有通问使、祈请使；和平时期有贺生辰使、正旦使等。“嘉定和议”后，宋金进入和平期，嘉定三年(1210)宋宁宗派平阳松山(现苍南桥墩)探花黄中出使金国。目前，苍南本地相关文史资料已见多篇有关黄中的人物传记，但对黄中出使金国这一浓墨重彩的一笔，尚无专门研究。2015年出土、成碑于1239年左右的《黄中妻徐守宁圹志》中亦未提及该事迹。本文结合相关史料记载，聚焦该段经历，深入挖掘有关细节。鉴于苍南县于1981年从平阳县析出，本文所提及的苍南黄中指的皆是南宋平阳探花黄中。

　　出使金国

　　苍南本土南宋时期独此一人

　　出使金国的人员相当于现在的外交官，在南宋时期出使金国的人员记录中，与苍南县域有关的共有两位：绍熙五年(1194)遗留使林湜；嘉定三年(1210)贺金主生辰使黄中。关于林湜的籍贯，永嘉学派集大成者叶适为林湜写的《中奉大夫直龙图阁司农卿林公墓志铭》载：“公林氏，讳湜，字正甫，福州长溪人。......公晚而居平阳松山，温、福之间也......”可见，林湜是福建长溪人(现福建霞浦一带)，晚年寓居平阳松山(现苍南桥墩)。除这2人外，苍南县域与金国使者有关的还有北宋宣和七年(1125)出任送伴使的探花陈桷，平阳蒲门(现苍南蒲城)人。按南宋交聘制度，接送伴使节的任务是负责金使入境后至京城的往返迎送，因此接送伴使的活动区域局限于境内，无需走出国门。由上统计可见，黄中是苍南县域历史上唯一一位本土出生并出使金国的外交官。

　　出使前概况

　　高第出身皇帝近侍

　　宋朝时期，现苍南县域进士科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仅有三人，按时间先后分别为：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探花陈桷，南宋绍熙四年(1193)探花黄中和淳祐元年(1241)状元徐俨夫。黄中所在的绍熙四年(1193)榜进士科三鼎甲为陈亮(永康)、朱质(义乌)和黄中(平阳，现苍南)。而武举三鼎甲中，武状元林管为平阳人(现苍南藻溪)，武探花董褒(董褭)为温州人。可见，绍熙四年(1193)科举文武三鼎甲6人中，浙江独占5人，是浙江大丰收的一年。

　　据《宋会要辑稿》载，黄中中探花后，初授两使职官。之后，经过10年的历练，黄中于嘉泰三年(1203)十一月升任秘书郎(正八品)，进入了许多士人梦寐以求的中央馆阁任职。北宋以来，馆阁作为文学高士深造之地，是中央储备高级人才之所，是升迁捷径、宰执温床。馆阁官选拔儒学俊彦的真正目的不在修书考校，而是储人才于藏书之地，饱其诗书，富其内涵，以备提拔。馆阁官的品位禄秩虽低，吸引力却远高于寺监长官，为时人追崇，时有“宁登藏，不为卿；宁抱椠，不为监”之语。黄中调任秘书郎后，一路转任升迁，从著作佐郎、著作郎到右正言(从七品)。嘉定三年(1210)二月，升任起居郎(从六品)。按《宋史·职官一》：“起居郎，一人，掌记天子言动。御殿则侍立，行幸则从，大朝会则与起居舍人对立于殿下螭首之侧......”可见，起居郎是皇帝言行的记录者，是宋宁宗皇帝的近侍官。

　　出使任务

　　贺金国卫绍王完颜永济生日

　　有关黄中出使金国史料，宋金两国皆有相关记载，详尽程度不一。南宋方面的史料记载，据《宋史·宁宗三》载：“嘉定三年六月癸亥(初七)，遣黄中贺金主生辰。”又《宋史全文》载：“嘉定三年六月癸亥，遣起居郎黄中贺金主生辰。”金国的史料记载，按《金史·交聘表》载：“卫绍王大安二年八月，宋使贺万秋节。”但不载宋使具体姓名。清代施国祁撰《金史详校》：“卫绍王大安二年八月，宋使黄中贺万秋节。”应是据《宋史》增补。

　　按宋金交聘史料记载，宋与金之间定期互派使者，使者类型较多，有贺生辰使、贺正旦使、告哀使、遗留使、告登位使、祭奠使、吊慰使、贺登位使、贺册礼使等。而贺生辰使则是其中的一种，是祝贺金国皇帝生日的使节。1210年金国在位的皇帝是卫绍王完颜永济，“万秋节”即完颜永济生日。完颜永济为金国第七位皇帝，(第五帝)金世宗完颜雍第七子，(第六帝)金章宗完颜璟叔父。宋嘉定元年，金泰和八年(1208)十一月，金章宗完颜璟驾崩，章宗子嗣早夭、皇储未立，两位宫人怀孕待产，完颜永济以皇叔身份即位，改元大安。1209年为大安元年，1210年为大安二年。黄中便是在这一年出使金国，使团于六月初七日左右出发，八月抵达金国中都(现北京)。

　　据《金史·卫绍王纪》：“(大安二年)八月，地震。乙丑(十日)，立子胙王从恪为皇太子。万秋节，宋派遣使节前来庆贺。”这里提及的“胙王从恪”是指完颜永济之子完颜从恪，其于1209年被立为胙王，为左丞相，1210年八月十日被立为皇太子。可见，黄中抵达金国时，金国正沉浸在立储成功和皇帝生日的双重喜庆气氛中。而此时，北方的蒙古已对金国虎视眈眈，卫绍王时代的金国开始风雨飘摇，就在黄中出使金国的后一年(1211)二月，蒙古发动对金战争，蒙古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过关斩将，连破金兵。八月，蒙金野狐岭大战后，金国国运开始走下坡路，统治中国北方达120年之久的金王朝，在卫绍王以后的短短的二十余年中迅速走向灭亡。

　　据《宋史》卷三十九记载，1209年贺金生辰万秋节正使是俞应符，1210年是黄中，1211年是余嵘。余嵘使团还没达到中都时，眼见金国有难，不至而还。可见，余嵘此次出使并未到达目的地便中途折还。1212年，卫绍王改元崇庆元年。也就是说黄中是卫绍王大安年间成功出使的两次中的一次，也是成功出使的最后一次。

　　出使职务

　　实职起居郎借职未详

　　自绍兴十二年(1142)后，南宋逐渐建立起一套完备的外交制度。出使使团一般由正使、副使及三节人从组成。正使是使团的核心，副使负责协助，三节人从是从属人员。正使一般为高级文官，多数为六部侍郎借六部尚书或翰林学士充，官阶多数为四品以上，副使由经验丰富的武臣充当。使节的任选有一定的讲究，使节官阶过高显得矮人一等，有失南宋国体，官阶过低显得不够重视，担心金国认为南宋怠慢。折衷的办法便是借官，也称假官，即以职位较低的人借一个稍高的官衔出使。《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六十一载：“绍兴二十年(1150)二月丁丑，閤门请，自今北使在廷，非侍从而尝借官出使，免起居。如见充接伴，即依所借官叙位。从之。”从这条材料我们可以知道南宋遣使，正使最低规格应为侍从，即四品以上。而低于此规格的人，如中书舍人、起居郎、起居舍人之类则需要假官。如林湜出使金国时，《宋会要辑稿·礼》三〇之九：“绍熙五年(1194)七月二十八日，试司农卿林湜假朝请大夫、试吏部尚书，充遗留礼信使。”可见，为了这次出使任务，本是试司农卿的林湜暂时借戴上了试吏部尚书的头衔。使金归来后，恢复原来的司农卿之职。

　　黄中出使金国之前的官职为起居郎兼同修国史、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作为使团正使，显然达不到使节官四品的要求。但目前史料中未查到黄中出使金国所假借的职务，也未查到随行副使和三节人从名单，这对研究黄中这个人物不免是一种遗憾。作为参照，黄中出使金国的后一年嘉定四年(1211)，南宋贺正旦使程卓，原是朝散郎、刑部员外郎(从六品)，出使金国时假朝请大夫、试工部尚书的头衔，这一借用头衔对研究黄中应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贺金主生辰使中

　　有同名榜眼黄中

　　凑巧的是，南宋历史上还有一位同名榜眼黄中也曾出使金国贺金主生辰。黄中(1096-1180)，字通老，福建邵武人，绍兴五年(1135)汪应辰榜榜眼，比苍南黄中早58年登第，《宋史》有传，因不攀附秦桧，被排斥外任二十余年。秦桧死后，黄中才得以入馆阁为校书郎，绍兴二十八年(1158)七月为国子司业(国子监二把手)。同年十月，黄中以国子司业之职任贺金主生辰使出使金国，閤门祗候办御前忠佐军头引见司李景夏为副手。邵武黄中这次出使金国过程中发现，金国人正在修整汴梁城池，为南侵大宋做准备。回来后上报宋高宗，可惜未获重视。朱熹崇敬邵武黄中的人品才华，曾执弟子礼以见，两者交集颇多。邵武黄中于淳熙七年(1180)八月卒于家中，谥“简肃”。去世后，朱熹先后作《祭黄尚书文》《又祭黄尚书文》《端明殿学士黄公墓志铭》。

　　说到黄中与朱熹，更为凑巧的是，清代另有一位同名黄中，安徽人，曾刊刻洪嘉植辑的《朱子年谱》。此外，另有多名同名进士黄中。多位黄中同名历史人物的存在，为黄中有关史料的甄别和利用带来了不小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