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与香烟

　　金招灵

　　就像在影视剧里经常看到的那样，在很多人眼里，当警察的特别喜欢抽烟。5月31日是世界无烟日，我就借香烟说点故事。

　　记得我第一次抽烟，是上世纪80年代末读大学的时候。那个失意的夜晚，同学递来一根烟，我划着火柴把烟点燃，然后狠狠吸两口，浓烈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不仅没能消愁，反而舌头发涩好几天，从此不敢碰烟。

　　后来我在金乡派出所工作时，每天要在一楼值班室开早会。所长总是提早站在门口，掏出香烟点上，遇到会吸的便一根根分过去。有次所长朝我问：“小金要来一支吗？”我连连摆手。我数了数，全所当时29位民警中有15人吸烟。那时我觉得吸烟的人成熟老到，有派头，还有点羡慕他们。

　　有次我还主动要烟抽。那晚获悉一个因斗殴潜逃多年的逃犯将去舞厅跳舞。我与同事马上换上便服赶往舞厅。舞厅里彩灯闪烁，正播放交谊舞曲。当时男伴多、女伴少，没有下舞池的男伴好多坐在边上吞云吐雾。为不引人注目，我也向同事要了一根烟点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吸进去吐出来。

　　当迪斯科音乐响起，舞池里一下子挤满了人。同事附耳低言：“中间那个穿白色上衣的高个子就是。”我心领神会。一曲未了，那“白衣”男子正欲离去，我马上掐灭香烟，冲上前扭住其手腕，喝道：“派出所的，不许动！”在同事配合下将其带回派出所。有了吸烟“前科”，我仍未成为烟民。犹记得在刑侦大队时，队友们胳膊下常夹着一个皮包，里面除了纸、笔、印泥，有的还会装进一两包香烟和打火机。

　　当刑警风风火火的，一有案件就要直奔现场。1998年春节前夕，接报昌禅乡大心垟村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那天上午，我和同事出发，先坐汽车到水霞线南宋镇路边一个杂货店前下车，然后徒步进山。山路崎岖难行，我们走了两个半小时才到达现场。这个村坐落在偏僻的山旮旯里，是苍南县最后一个通电的村，当时电是有了，但电话还不通，手机信号也没有。大队长拿来一张纸，叫队友们报上家庭电话，他一一记下，并写上“在山里破案，手机不通，不必担心”等字。接着找来一个村民，虽不大识字，还是付给5元酬劳费，叫他拿这张纸走到我们下车地方那家杂货店，交由店里人打电话。一队友打趣：“这是鸡毛信啊！”

　　山里的冬天，格外寒冷。当时我外披橄榄绿“坦克大衣”，仍冻得直哆嗦。侦破指挥部设在原村小唯一的教室内，这是一间砖木结构的旧房子，冷飕飕的风从门缝、墙缝直钻进来。排查走访的队友们一进门，都是先跺几下脚，再一边汇报情况，一边让烟借火。荧荧的火星、飞扬的烟灰、盘旋的烟圈，让人感到暖意融融。当时我很想来根烟点上，但大家都以为我不吸，没人递烟给我，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要。黄昏时分，村干部领着村民端上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烧年糕，满屋香气弥漫，我们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

　　案情分析会仍在紧张进行，你来我往地让烟中，大家发现口袋的烟没几下见底了。烟也是刑警的口粮啊，这深山黑夜上哪儿买烟去？于是又叫来那位送“鸡毛信”的村民，请他再跑一趟那家路边店买烟。这村民打着手电筒出发了，几个小时后买回了烟。指挥部里通宵达旦云遮雾罩。第三天，抓获两名嫌犯，案件告破。

　　2006年夏天，我调到灵溪交警中队工作。面对五花八门的交通事故、纠纷，我有时也参与协调处理，经常把自己弄得口干舌燥。有次我与民警刘教步一起值夜班，见他调解案件就是烟来烟往，举重若轻。我暗自称奇，起先还情绪激动的当事人，怎会一下子就心平气和了呢？还有刘茂明副中队长，不要看他平时烟抽得凶，遇到有些看起来很棘手的事情，他往往用两根烟就摆平了。

　　其道理我明白，两个吸烟的人一见面能迅速拉近彼此心理距离，讲得起来搭得上，有利于做思想工作。我渐渐对吸烟越来越生出亲切感，也曾动过吸几支的念头。

　　但不久，上路民警讲了一件事，令我打消了这一念头。

　　那天上午，一辆载红砖的拖拉机被拦下例行检查时，驾驶员哆哆嗦嗦抽出一支中华香烟向民警递过来，而他自己却从另外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廉价烟点上。

　　“队长，你说这烟我敢接吗？再说路面执勤也不许抽啊！”

　　我在惊讶之余，思考良久，萌生控烟的想法。当时还没有室内办公场所禁烟的规定，我交代内勤做了个牌子放在违章处理室的柜台上，朝外写着“谢绝敬烟”，朝里则是“禁止吸烟”。

　　从那之后，我不知怎地，渐渐不习惯烟味了。前几年来县局五楼政治处上班，曾经与金细棒同个办公室。细棒分管人事和教育训练工作，还兼着工会的活儿，可以说，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蒜皮。有天早上我一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烟味。

　　“哟，抽烟啦。”

　　他笑笑：“昨晚加班抽的，你还闻到？唉，这几天赶写材料心烦得很，烟瘾犯了。”

　　他知道我对烟味敏感，从此不在办公室吸烟。好几次我路过四楼阳台，见到他只是点着烟，看袅袅青烟悠然摇摆。这不禁让我想起大作家鲁迅那夹着香烟凝神沉思的样子。

　　有次在办公室，细棒忙忘记了，不知不觉掏出了烟，我指指他的手，他笑笑就放下了。他得空只好往四楼阳台跑，硬是被逼着每天到那儿过过瘾。

　　细棒前年去了人口服务管理大队当大队长，办公室在一楼，应该说吸烟方便了，可我每次见到他都没吸，或许他戒烟了，或是现在不那么烦心了。

　　要说心烦，当局长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前几年去看望退休多年的苍南县公安局第一任局长蔡老，当时他已89岁，他第一句话就问我会不会抽烟，我说不会，他说不会抽烟好，自己当年因工作压力大、常熬夜抽了太多的烟，影响了身体，现在很后悔。

　　随着公安工作高质量发展，队伍管理愈加精细，执法执勤愈加规范，公安机关的办事窗口、办案区和室内办公场所都是无烟区了。“吸烟有害健康”已成为大家的共识。如今，我们公安队伍里，不抽烟的人越来越多，抽烟的人越来越少，这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