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稻秆泥
杨道敏
稻秆泥,是江南垟蛮话和瓯语对稻谷脱粒后以及稻谷筛好、扬好之后出现一种副产品的称呼,也有人称稻秆尼、稻秆尼裤,它们是筛谷之后得到的散落的、带有少许饱满稻谷和泥土的零星稻秆,稻谷用机器脱粒之后的稻叶碎末,以及扬谷之后得到的秕谷的混合物。至于名称来源,可能与其中含有一些泥土有关。如果放在今天,它们就是实实在在的垃圾了,谁也不会去要。但1978年以前的农村生产队,对这些农业垃圾也绝对不会浪费,而是叫人负责晒干后,再分配给家家户户。
傍晚,当晒干的稻谷称重分好后,最后一项工作就是分稻秆泥。分稻秆泥不是按照家庭人口分的,而是按户平均分的。在生产队长现场监督下,队员们将稻秆泥的各种成分按照生产队的户数分成基本大小、排列有序的若干堆,当然稻叶碎末、零星稻秆和扬谷之后的秕谷也要大致均匀,决不能差别太多,以免大家有意见。然后由会计将抽签的顺序在小纸片上写好,做成纸签,由大家抽好,家家户户再按照抽签顺序,分别领走各自的份额,地上的稻谷、秕谷也会一粒不剩地扫走。
我家房前因为有一个面积达近百平方米的大晒场,加上我伯父家的晒场,连在一起共有将近500平方米,另有一片几百十平方米的泥坦,我所在的生产队晒稻谷和稻秆泥以及每次分稻谷和稻秆泥,都在这里进行。尽管我家免费提供晒场,我妈妈在下雷雨时还会无偿帮忙,为生产队的稻谷和稻秆泥遮上尼龙布避雨,但我家也不许多分一点。有一次,我家抽签得到的稻秆泥中稻谷比人家略多一点,生产队中一个最懒惰、也最贫穷的人看到后,马上跳出来跟我妈妈大吵大闹,引得众人围观,我妈妈不得不与他分得的份额进行交换,这才息事宁人。好在我妈妈是位虔诚的基督教信徒,遇事从来不与人家争执,宁可自己吃亏一点。我妈妈遇到吃亏的事情,总是安慰自己和家人:“吃亏是福。”
一次夏收,早稻分多次收割,农户可以分多次稻秆泥,累计起来就有一定的数量。这在物质极其缺乏的年代,大家也都是很高兴的。当分得的稻谷挑回家后,便把空出的箩筐挑回来分稻秆泥。然后将分得的稻秆泥进行分类处理:稻秆泥里面的稻谷和秕谷分离出来喂养家中的鸡鸭,生下的鸡蛋和鸭蛋除自家食用外,多余的拿到供销社换取家庭日用的油盐酱醋茶。剩下的稻秆泥拿来煨泥灰当肥料,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稻秆泥能够烧闷火,会产生足够持久的火力,把泥灰烧烤得十分充分。如果将稻秆泥用于农村土灶上做饭、烧菜,因为难以通风,则很容易闷烟,要不断用力拉风箱向灶膛内鼓风,还要用火钳不断在稻秆泥下面搅成空洞,才能保证稻秆泥充分燃烧,产生足够的火力。
当年晚稻秋收是在已经干燥的田畈上进行的,家家户户的自留田多用稻桶脱粒,而生产队的稻谷大多用脚踏打稻机脱粒。生产队生产的稻谷和稻秆也是按照农户家庭人口多少来分配的,但稻秆泥就直接洒落田间任其腐烂,春耕生产时再翻入泥土中,就会化作春泥肥田。
由于当年农户燃料大多不足,就有人拿着竹制的长把耙子,在秋收之后到田间地头耙稻秆泥。我小时候就干过这活。这种专门收集稻秆泥的工具用竹子制作,竹把长2米多,头粗尾细,以便能够更好地与前面的竹爪连接。竹爪做成三角扇形,共有10个左右弯成90多度、长约十几厘米的竹爪,在坑坑洼洼的田间自前而后,就能够把散落在田间的稻秆泥耙到一起,劳作半天,就能耙到一担稻秆泥。晒干后,可以供煨一次泥灰,或供家中的土灶用上几天。
关于稻秆泥的俗语,江南垟人称贪心者为:“这个人没事,稻秆泥也要摸一把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