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日记（选录）

　　黄建文

　　2023年11月29日晚，我与老戏迷、灵溪翔凤社区大坡村主任盛标一起去平阳县水头镇金塔村小庙看温州越剧团演出。当晚，正本前的加演节目为黄子悦的《何文秀》选段《桑园访妻》，正本《孔雀东南飞》由周莉饰演焦仲卿，陈娟娟饰演刘兰芝，徐晓晓饰焦母，张露霞饰演刘兄，陈园园饰演刘母，周莉莉饰演小姑，朱敏茹饰演河东大娘，林陈琛豫饰演使女，陈子悦饰演车夫。人就是这样，年纪一上来，泪点却降下来了，看得我眼睛稀里哗啦的。它让人看到一个家庭女人太强势了，就是一场深重的灾难。当然，这里说的强势女人不等于女强人。所说的强势，更多指的是性格上而不是事业上。这些女人其实也没什么本事，但脾气很大，气势很大，特别喜欢在家里说一不二。她们典型的行为特征：一、凡事要她说了算；二、监视孩子的一举一动，对其行踪和行为了如指掌。用戏中焦母的口头禅来说“我还有什么不知的”；三、孩子的一切活动都得向她汇报，行为前还需得到许可，稍有违反就给孩子扣上“不肖”“不孝”的帽子；四、对孩子的生活盲目指点，横加干涉，全面操纵其生活。不懂或无视身为母亲越强势，儿子越懦弱的现实道理。“蛇不知自己有毒，人不知自己有错”她还说兰芝“秉性教养改也难”，实质这话最适合的反倒是她自己，自私、贪婪、爱慕虚荣，成了戏曲舞台上最恶婆婆的典型。

　　戏是花劝，《孔雀东南飞》告诫世上作父母的，特别是作婆婆的，一定要尊重孩子的选择，尤其在婚姻问题上。不然，后悔都来不及。像戏中的焦母，即便是面对年轻漂亮、知书达礼、能干贤惠的刘兰芝，也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她出身只是小康之家，嫌弃她三天只织五匹布，嫌弃她貌还不够美、还自专由无礼节等等，配不上他当庐江府小吏(相当于是地级官府的公务员)的儿子，还将她当奴隶一样使唤。当听说河东的美女秦罗敷，貌更美、家更富、性格更好、织布动作更快，便心生一计，决意要赶走刚迎娶三年的兰芝，另外去求娶秦罗敷作为自己的儿媳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她焦家的体面和尊贵。私心私意，全然不顾儿子的感受，不顾良心道义，还无端生造“七出”之条，活活拆散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最终导致一个投水而亡，一个上吊殉情。剧名《孔雀东南飞》也是隐喻夫妻恩爱却无法长相厮守，如同劳燕分飞，既有依依不舍的深情，又有无可奈何的感伤。全剧八场，分别以“雀喻”、“雀难”、“雀离”、“雀盟”、“雀归”、“雀变”、“雀会”、“雀亡”作为小标题，恰如其分，让人的心境也犹如过山车一般，经历了一场从欢喜羡慕，到失望寒心，再到哀伤不已的过程。

　　当然，这个悲剧的产生作为男人焦仲卿自身也是有责任的，只会愚孝，软弱无能，明知爱妻兰芝受尽委屈与逼迫，尽管有思想上的抗争，始终不敢有行动上的违抗。“可叹老母苦相逼，可怜夫妻苦悲泣！一纸休书成永别，两行热泪肝肠裂。”成了“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不过，“人是环境的产物”，在父母强势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性格通常都会比较懦弱，在走自己的路和听父母的话之间总是进退失据，这也是事实，也是无奈。

　　这世上的事也有点怪，有人弃她如敝履，有人视她如珍宝。你看兰芝被休后，多少贵人上门求娶。可她心里就是放不下前夫，这就是情义。有情者为爱痴情，为情而死。

　　看戏有两种欣赏法：一种是娱乐性的，一种是艺术性的。换一句话也可以说，一种看热闹，另一种看门道。即使是戏迷，看戏也常常是两种欣赏法同时并存的，而不是只有单一性的：娱乐性欣赏，是美好的表象，带给我们感官的刺激和享受；艺术性欣赏，是成功的塑造、表演，带给我们心灵的感动、灵魂震撼，没有感动就是没有达到艺术性欣赏的地步、状态。感动是什么，就是有情感的流动与宣泄，乃至有灵魂的洗涤与精神的升华。

　　今晚，周莉与陈娟娟主演的范傅版《孔雀东南飞》无疑是成功的。在其凝重淳朴、绮丽跌宕的声声哀音中，在其细腻缠绵而又曲折的哀情中，有好几次我差点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闹出笑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