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币缘
颜怡选
前年的某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客人，穿着得体，温文儒雅，从外表上看，是位有文化的人。出于职业的关系，帮客人剪头发时，我会主动与其聊天，以此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闲聊中得知，该客人名叫庄琼，平时爱好收藏，家中收藏了许多钱币。这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因我也有此爱好。俩人相谈甚欢，临了，双方互加了微信。
伴随着了解的深入，我们从最初的顾客关系慢慢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忽一日，庄琼下班后特意经过我店里，带来他前段时间刚淘来的钱币，说与我一同鉴赏。只见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个塑料小盒子，盒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我之前从未见过的钱币，种类之繁多，应接不暇。
庄琼如数家珍般，一一介绍这些钱币的年代及历史由来。没想到，一枚小小的钱币，竟是中华五千年璀璨文化的一个缩影和见证。
庄琼娓娓道来，我在旁连连点头称是，击节叹赏，内心已然汹涌澎湃。因其拿出钱之际，我一眼便相中他手中的一枚俗称“袁大头”的袁世凯像背嘉禾银币。待其说罢，我尝试着问他能不能忍痛割爱，将“袁大头”匀给我？
庄琼倒也豪爽，见我中意，便道：“怡选兄要是喜欢，拿去便是。”
我闻言大喜，激动地双手接过银元，如获至宝般放置掌中反复端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晚上店铺打烊后，我将银元放进贴身口袋，带回家中。在书房，就着灯光，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爱不释手。
爱人见我这般痴迷，笑怪道：“看把你稀罕的，你应该把它揣在怀里睡。这么晚了，还不早点休息！”
我见爱人面有愠色，如若不遵从，恐怕今晚要在客厅睡一宿——当一回“厅长”了。我赶忙一边答应着，一边依依不舍地将银元锁进保险柜。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心里一直记挂着银元，遂而起身，怕惊扰爱人，蹑手蹑脚走进书房，小心翼翼将银元从保险柜中取出，反复端详。解了眼馋，又蹑手蹑脚地回卧室。方才躺下，遂又起身去书房，如是者三。当夜无眠。
由于前一晚彻夜未眠，以致第二天在店里昏昏欲睡。在帮一个顾客剪头发时，我迷迷糊糊中失手将顾客后脑勺处的头发剪了个窟窿!我霎时清醒，心中一凛，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不好。
稳定情绪之后，我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顾客将头发剪短了会显得精神为由，游说顾客改变发型。顾客浑然不知自己的后脑勺处别有洞天，对我的提议全盘接受。我心中狂喜，忙不迭地提起电剪，趁顾客没发现之前，施展二十余年的功力，麻利地将剪坏的地方修剪好。
剪好造型完毕，顾客焕然一新。顾客望着镜子中的新发型频频点头，忙夸我的手艺好。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看来，美发师设计发型也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往往另辟蹊径，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某日晚上，庄琼问我明天要不要和他一起下乡“铲地皮”。所谓“铲地皮”，乃古玩行专业术语，指的是下乡收货。最近店里比较清闲，我便欣然应允。庄琼一再叮嘱我明天穿着朴素点，另再多带点零钱。我大为不解，遂问其何故？
庄琼此时却卖起了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虽满脸狐疑，但还是按其所言照做了。翌日，庄琼开着轿车来店里接我。我一上车，便被其一身接地气的装扮笑得不能自已。只见他身穿一件微微泛黄的方格衬衫，下身搭配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脚蹬一双解放鞋，与其平日的装扮判若云泥。
我借机调侃：“庄琼，你这回真是在装穷啊。”庄琼笑而不语，油门一踩，前往乡下“铲地皮”。
在车上，我好奇地询问庄琼，为何下乡收货要这身打扮？庄琼道出了其中玄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穿着朴素更容易和人打交道，收到货的概率会大增。成交时，如果给大面值的钱，对方怕假，买卖便不好达成，所以给零钱最为恰当。”
我恍然大悟，连连赞叹，感慨隔行如隔山。
约莫开了一个小时，我们便抵达目的地——离城三十余公里的小村落。庄琼特意将车停在村口，下车步行进村。
庄琼对这一带相当熟络，路上碰到村民，多半会跟其打招呼。看样子，庄琼平时没少来此地。
这时，有位阿姨远远地看见庄琼往村里走来，面露喜色，一路小跑，迎面将庄琼和我拦住，说有东西要卖给他。双方寒暄几句，我们紧随其后，去了阿姨家。入得屋里，阿姨招呼我们落座，端来茶水。未几，阿姨从里屋拿出一个蓝灰色的小包袱，小心翼翼将其打开，露出被层层包裹的铜钱及银元。
庄琼一眼便瞥见其中有一枚钱币非常稀有，心中暗自窃喜，但其脸上未现任何波澜。庄琼不动声色随手拿起一枚钱币，问阿姨要卖多少钱？
阿姨不知有诈，直接向庄琼漏了底：“我怎么知道这个值多少钱，你是买家你出个价吧。”
阿姨此言一出，正中庄琼下怀。庄琼暗自得意，嘴上却故意挑刺，罗列出钱币的种种缺点，中间不时夹杂着一些专业术语。说得阿姨越听越慌，冷汗直冒，恨不得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早点卖掉。
这买卖时的讨价还价，门道可多了，不仅是双方嘴上的切磋，亦是双方各自心理素质的一场较量。一言以蔽之，如买家看上了某个物件，要做到喜怒而不形于色，让卖家瞧不出你的真实意图，即便你心里再喜欢，嘴上也要挑一些毛病出来。
由此可见，庄琼深谙此道。最终，庄琼低价购得阿姨手中的钱币。阿姨也顺利将有“瑕疵”的钱币脱手。双方皆大欢喜。庄琼如法炮制，陆续去收了几家货，满载而归。
此行，我学到了不少门道，受益良多，对庄琼自是钦佩至极。往后，只要时间允许，我便会和庄琼一起下乡收货，偶尔也独自一人去“铲地皮”，将庄琼传授的经验付诸实践，收获颇多。
近些年，苦于囊中羞涩，收藏便心有余而力不足，我陆续将先前收藏的物品，悉数割爱售出。爱好虽难以割舍，奈何资金紧缺，只能忍痛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