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来看您了

　　林洪海

　　不久前的一个下午，我有事外出，手机突然叮咚一下。我点开一看，一个叫芳(化名)的女生，发来一条信息：“老师，您什么时候来学校？我来看您了。”

　　我有点纳闷，自言自语道：“她不是回湖北老家找工作了吗？怎么又在这里呀？”开学初的那幕情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她没来报道。我打电话给她爸爸，她爸爸说她暑假回老家，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

　　几天后，学校里要登记休学学生的去向。我给她妈妈发微信，叫她把芳的工作地址及老板手机号发来。

　　她妈妈发来“湖北省某某市某某大桥加油站旁”。

　　我不管她妈妈说的是真还是假，有几句真心话，总想说给她听：“回来读书吧，等明年毕业了再找去工作，全校就芳一人辍学。现在有书有位置，太迟了，情况恐有变化。八年都过去了，怎么就在乎这一年呢，先把初中毕业证书拿到啊。”

　　“谢谢老师！她不读了，没办法。”

　　我又补充道：“现在，有些大公司都自办学校，芳去他们那里读，毕业了，若成绩合格，可以留在他们那里上班，还有保险，挺好的。”

　　第二天，我又跟芳聊了一下，她说在玩，没找到工作。我说：“这样吧，书和位置老师替你留一个星期，逾期不候。”

　　“好的，谢谢老师！”

　　后来，我想再了解一下，发个视频给她。她没接，我想，她可能讨厌老师太啰嗦，不理老师了。她妈妈倒有回复：“上班了，不用等她。”

　　我把情况反馈给学校，学校请她家长来政教处签《自动退学协议书》。她妈妈说：“芳不读书，跟你老师和学校有什么关系，不需要你们老师担责任。”“你说错了。她学籍还在学校，还是在校学生。”经过耐心开导，才勉强来签字。

　　此后，我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现在，见我好久没来，她又发来信息：“老师，那我还在学校等您吗？”“可以，老师3∶00左右返校。”“好的，谢谢老师！”

　　我4∶00才到校，以为她已经回家了，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坐着一个戴口罩的女孩。看我进来，连忙站起身，前来打招呼。我吃了一惊，心想，“她怎么还没回去的！”她来到我身边，说起这一两个月的近况。

　　她说自己很想读书，因为家庭比较复杂，才不得不辍学。她是老二，上头有个后妈生的哥哥，下面还有个后妈生的小弟。哥哥在城里开理发店，爸爸开载土块的货车，月薪一万多。她跟哥哥讲想读书，哥哥说，你得讨好我妈。

　　她跟亲妈和两个亲姐说过。亲妈叫她再读一年，初中毕业后再说。两个亲姐叫她争取读到高中毕业。而她爸爸说话没有力度，这样，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学业。

　　她说开学初，老师发视频时，自己没接，不知道老师当时怎么想。请老师谅解，那时，不是故意不接，而是哭得稀里哗啦。

　　去老家找工作，他们都说，一个14岁的孩子为什么不去读书？谁敢招用童工！碰了几次壁？只好回来，去学美甲。

　　现在来这里玩，爸妈都不知道，当作上班，准备5∶00回去。

　　我用电水壶烧水，转身时，她递来一瓶“农夫山泉”，说：“老师，这是我给您买的。”我立即用双手挡住，心里就像翻江倒海似触动。忙不迭地说：“还是老师泡茶给你喝。”

　　她说：“上小学时，班主任换来换去，6年换了3个班主任。碰到他们时就打个招呼，没去看他们。您教了我两年，还是有感情的。”

　　说着，伤心地抽噎着。我不敢看她的脸，只感觉自己的眼睛涩涩的有点湿润。我叫她先坐到后面的办公桌去，然后，偷偷拿张餐巾纸，拭去将要夺眶而出的热泪。

　　她说自己十分想念同学。刚才见老师还没来，便去教室里坐了一下，跟同学们聊天。其中有位经常欺负她的男生，竟大声说：“这不是芳吗？你戴个口罩，我就认不出你啊。你躲躲闪闪干什么，快来我的位置坐一下。”一句话，说得她心里乐滋滋的。

　　我指了指办公桌底下。你看，老师给你留的书，还在这里。只是你的家庭情况跟别人不一样，这书却变成一摞废纸。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你就好好学习美甲吧。把思念埋在心底，想老师想同学的时候，就来学校坐坐。

　　分别时候，她欲言又止。最后，怯怯地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她说：“老师，明年拍毕业照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参加？”我点点头，无语凝噎，感觉眼里又有点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