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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糕琐忆

发布时间:2023年05月10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打年糕

  吴笔建

  年糕寓意年年高,同时“年”与“粘”同音,也有合家团圆的美好愿望,故深受百姓喜爱,是新年必不可少的糕点。有诗曰:“年糕寓意稍云深,白色如银黄色金。年岁盼高时时利,虔诚默祝望财临。”

  每到过年时节,打年糕就成为每户人家的一件大事。小时候,家里没有富余粮食,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到春季播种时节,父亲和爷爷就规划着今年种植水稻的品种与亩数,为打年糕留下充裕的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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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家是原马站区魁里乡顶魁大队,现在改名为城门顶村。大队里就有一家加工厂,每到农历十二月份上旬,大队里的年糕加工厂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当时打年糕的情形,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年糕加工厂位于大队的中央地段,地理位置较佳,共有五间木质结构的房子,中间相通,显得特别宽敞。其中北面的一间,隔成两半,靠西侧摆一张办公桌,平时父亲就在这里做账册。靠东一间作为谷壳储藏间,专门接收碾谷机的粗加工废弃物。

  余下的几间,从北面南依次摆放着碎粉机、碾谷机、发动机、年糕加工机。发动机就是这些机器的核心组成部分,通过皮带传输动力,带动其他机器。刚开始,用的是8匹的发动机,负荷不够,如果两台机器一起运转,经常直冒黑烟,罢工成为一种常态。后来在大队长的努力下,新购一台12匹的发动机,勉强够用,几台机器还是不能同时全部开工,只能轮流着使用。

  切换的手段,简单粗暴,也有较大的风险。操作者手持木棍橇动皮带向内用力与机器的工作档转轮相接触,带动机器运行。按相反的操作流程,即可与机器空档转轮接触,机器暂时处于休息状态。

  发动机最大的缺点就是噪声太大,加上其他机器的隆鸣声,震耳欲聋。加工厂里面的交流基本靠吼,或者挨得很近。

  漂浮于空气的灰尘,清晰可见,几分钟就让人满头灰发,胡子花白,蓬头垢面的!所以长时间在加工厂的工作人员,往往要戴上一副平光的眼镜和厚厚的防护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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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年糕的前一天,母亲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先把二楼谷仓的稻谷搬出,用板车送到加工厂碾成大米。拉回来清洗,沥干,次日再送到加工厂碾成粉。

  在拉回家中的米粉中,加入盐水拌匀,倒入事先铺有白纱布的蒸笼中,搁置于大锅之上,灶膛里架上木柴,大火侍候,等候米粉蒸透蒸熟。

  旧时民谚所云:“腊望打年糕,吾今举棒操。族兄来协力,顷刻笑声。”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打年糕是一件大事,是一件体力活,也是一件技术活,单独一户人家根本是没办法完成的。邻居互相帮衬,约定成俗。提前叫上几位干活勤快、手脚灵活的邻居前来帮忙,整个场面紧张而又热闹。

  小队里有一张木板,比床板略大,土话叫板床,专门为打年糕量身定做的。每年这个时候,大家就自己安排打年糕的时间,板床由第一个打年糕人负责清洗,最后打年糕的人把板床清先干净、晾干,以备来年使用。

  石臼和石杵是打年糕最为重要的工具之一,石臼平时就安放在院子里,全部用青石打凿而成,据说有好几百斤。石杵上方有一个圆孔,插入结实的粗木棍,作为手柄。主事人家事先会端一盆清水,放于椅子上,大致与石臼齐平。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当米粉蒸煮完毕,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义不容辞端起蒸笼,大步流星,吆喝一声,把蒸笼稳稳地倒扣在石臼里。在旁等候多时的叔伯们,抡起石杵,砸向热气腾腾的米粉中央。位于旁侧的叔叔快速地把准年糕拽动一下,同时用沾湿的手套,抹了一下石杵,以免米粉粘在上面。

  在阵阵的吆喝声中,石杵上下挥舞,不断地捶打,不断地翻转,石杵巨大的冲击力,直捣年糕的每一个角落。松散的米粉,韧性增强,逐渐粘成一团。打年糕是个力气活,也是技术活。那个沉甸甸的石杵,对操作者有较高的要求,讲究稳、准、狠,同时还得与助手密切配合,控制击打的节奏,才不会伤到他人。即使胳膊粗大,身体强壮的大汉,抡上几个轮回,也会累得气喘吁吁,只能轮流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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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糕韧性足够时,叔叔抱起年糕坯往我家一路小跑,搁置在板床上。此时,等候多时的爷爷,就会拽下一块年糕,快速搓成圆柱条状,立起手掌切割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分发给等候一旁的叔伯们,开始印制年糕。

  印制年糕,需要一个专门模具。邻居共有年糕印花模具六副,大多是上代人流传下来的。这样印制出来的年糕,特别漂亮,特别上档次。

  印花模具通常是用硬质的木材,请师傅雕刻而成。印模材质主要以杜梨木、核桃木、枣木、桃木为主,因为成本较高,一般人家舍不得做。印花模具分为底模和子模,底模上雕刻着文字或花纹图案,子模相当于一个长方形的框架,约束年糕大小。底模与子模通过四周固定的木钉套接。年糕印好之后,轻轻向上用力一提,即可拆卸下子模,稍一挤压,就可轻松取出一条完整的年糕。

  印制年糕之前,需要在印花模具及双手都抹上一点菜油,防止年糕粘连。把一小截条状年糕,对准印花模具的一侧,先用拇指把四周按压结实,不留缝隙。再用手掌根部,把年糕压平,压匀。

  如果有多余部分,就撕扯下来,送给望眼欲穿,垂涎三尺的孩子们。得到恩赐的边角料,孩子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就往红糖碗里使劲压一下,尽量多粘一些红糖。有的趁大人没注意,把年糕摊平,用调羹舀起一大勺红糖,包裹起来。咬上一口,那香味、甜味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数天也挥之不去。如果没有红糖,我们也会去沾一下菜油,让香气沁入心脾,弥久溢香。

  有一位叔叔特别手巧,空闲之余,利用扯下的年糕角料,做一只小兔子,插上一小截红色火柴头作为小眼睛,栩栩如生,让我们爱不释手,足足炫耀很长的一段时间,舍不得吃!

  有时,借不到年糕印花模具,只能因陋就简,扯下一小段的圆柱条状,适当用力,按压成长方体形状,至于大小、厚薄,全部跟着感觉走,也就没有那么讲究了。当然形状与外观相差一个较大的档次了。

  乡村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无论是哪家先打好年糕,就会把香喷喷、热腾腾的年糕,送给邻居品尝一下,有福同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就是当时淳朴的乡俗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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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前后,总会有一些乞丐前来乞讨,有的手里拿一树枝,上面用红绳挂几串铜钱,挨家挨户,用闽南话说上几句吉利话,“手摸糕缸冷又冷,主人主家是好人;手摸糕缸冰又冰,主人主家发财又旺丁……”为讨个好彩头,无论平时多少节俭的人,也会从水缸里拿出年糕,切一块放进“喊钱树”人的布袋里。

  正月里,年糕是亲戚聚会、举办排场时必不可少的主食之一。当然衡量排场热闹与否,主要标准还是看“方肉”(切成正方形的五花肉)的大小。年糕的出场,必定会搭配“方肉”,或者笋干炖肉。

  我的生日是农历三月十三,每当放学回家,奶奶就会给我端上一碗年糕炒花菜,上卧两个荷包蛋,还有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浇头,敞开肚怀,饕餮大餐,唇齿留香,舌尖上的美味,回味无穷。

  年糕的味道再香,也敌不过麦芽糖的诱惑。当走村串户的叮当声响起,我们就会掏起缸里大半条的年糕,循声而去。糖客拿着锉刀,用小锤“当当”敲下一块麦芽糖,放到我的手里。含在嘴里,慢慢软化,拉成丝状,再用舌头舔舐,激活每一个味蕾,仿佛整个童年都是泡在蜜罐里似的。

  童年时光,年糕相伴,年年长高。转眼年过半百,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再也没有尝到以前的那种味道了。

  这些年来,每到春节前夕,单位总会给教职工发两箱年糕作为福利。我们也很久没有去过体验打年糕的过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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