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首个全马

　　薛思雪

　　今早，我又一次站在温马的起点上，跟六年前首次参加温州半程马拉松不同的是，这次是站在温州世纪广场全程马拉松赛区的起点上，开启这场自己人生中姗姗来迟的全马。

　　此前，对于报名半马还是全马，我经历了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式的艰难抉择。最终，我在刚刚经历阳后、还没有恢复系统训练、加之平时月跑量不足80公里的情况下，勇敢地说服自己，毅然选择报名全马。我说服自己的理由主要有：跑步六年虽然征服了十多个半马，至今还没有过全马的体验，对一个跑者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今年自己已经53岁了，如果不狠下决心，一拖再拖，随着年岁的增长和身体机能的下降，很就会在不经意之间失去跑全马的机会；作为一名温州人，人生的全马应该从温马开始，才有别样的意义，自己才能在下半年已报名的杭州全程马拉松中跑出更好的状态；再说，不去试一试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此刻，我站在温州世纪广场马拉松的起点，尽管四周人声鼎沸，人潮涌动，而我内心却异常的平静，我没有跟往常一样，在摆pose拍照，然后发微信朋友圈，跟朋友们炫一下自己开跑的情景，也借此激励一下自己必须要完赛。可是今天我刻意地抑制自己，不拍起点的一张照片，主要原因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全马的挑战，我知道全马绝不是两个半马相加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之前的一天，学校里举行九年级15公里的毅行远足，我陪着学生整整走了5个多小时，走得腿酸脚肿，脚掌磨出水泡，在开跑这一刻，我的大小腿肌肉还是很酸痛，我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情况等着我去克服，所以在开跑那一刻我还在拼命边给自己腿部和髋部按摩拉伸，边思考怎么安排跑步的策略。

　　今天，温州的天气有点阴冷，时不时还飘起蒙蒙细雨。8：00，发令枪准时响起，此刻的我还在调节骨导音乐和咕咚，猛然被汹涌的裹挟着前行，来不及把手机塞进裤兜，戴上手套，只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手套，高举双手跟着人潮奔出，想不到这一幕无意中被摄影师镜头定格，成为今天《温州日报》头版头条新闻“2023温州马拉松昨鸣枪——点燃我市今年赛事经济第一把火”一文的配图C位特写，实在幸运之极。

　　此次马拉松，作为全马小白的我，给自己的目标定位是完赛，如果状态好的话争取430，有可能的话冲击一下400大关。一开始我把自己的配速定为5:30，可是还是抵抗不了18000名马拉松选手汇聚的人潮的狂浪，我就像裹挟在其中的一只小舟，只能随波逐流，快速前行，咕咚提示我前五公里配速是4:55。五公里之后，人潮就慢慢散开，我开始有意避开人海，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个人低着头，以自己平时跑马独有的“醉跑”方式按5:05的配速前行，前15公里跑得非常轻松，总共用时1:15分钟，配速在5:00左右。跑着跑着，这时我猛然觉醒过来，不能再这样快下去，后面的道阻且挤，否则很快就会跑崩掉。随之，我马上把下面五公里的配速下调到5:30。到半马处，我咕咚提示用时为100分钟，这大大给了我信心，如果冲击一下400大关的话，后面还可以有140分钟，我的配速只要6:20左右就可以了。于是，我马上把配速调到6:00，我知道到了30公里处左右，对于平时月跑量极为不足的我一定多少会出现所谓的“撞墙”现象，即会出现糖原枯竭，身体脱水，心率飙升，大脑疲乏，肌肉疲劳，呼吸紧促，脚步沉重等状况。为了能避免这种现象，我除了进一步压低配速外，觉得应该给自己预先补充一点能量，于是摸出了第一支能量胶，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能量胶，原以为它会很难吃，想不到这柠檬味的能量胶，既有柠檬的味道，又有果冻布丁的感觉，让舌尖满是童年的记忆。

　　就这样慢慢跑着，不知不觉到了25公里处，开始腿有点酸痛滞重起来，这时被一位女跑友追上了，我很高兴，拼命跟她打招呼，希望她能带上我一程，结果两个人一起还没跑500米，她就把我给甩了，一骑绝尘而去。完赛时，我问她为什么不陪我多跑一程，她说就想把我丢下，激发一下我斗志，看看能不能跟上来，平时都是我比她快的，想不到我这么菜，这次居然跟不上来。其实她不知道，我的跑量太少了，十多公里的短距离可以，全马可不是我强项。更重要的是，我这次的目标是完赛，是跟自己赛跑，是穿越自己，而不是别人，再说人已过天命之年，早已没有年少轻狂的锐气，每临大事而是心多生一份静气，心静极则智慧生，慧生而致远。

　　到了30公里瓯江路处，这时果然出现了“撞墙”现象，加之雨也越来越大，江风也越来越急，肚子也越来越饿，渴望饥寒交迫，举步维艰。大概淋雨的缘故，我的膀胱开始有点膨胀，虽然极不情愿停下来，但看到路旁有移动公厕，还是决心停下来，虽然浪费了两分钟，但“解放后”明显轻松了许多，跑起来也轻快一点。这时路上慢慢有人开始一瘸一拐地走了，我也想停下脚步，但每每想停下时，我都告诉自己要相信意志的力量，可以慢，但决定不能停下脚步，一停下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于是我又吃了一根能量胶，继续小步快频前行，更快就超越一个个选手。大约在32公里处，我看到一个女选手手里拿着一颗能量胶在极其艰苦的奔跑，我经过时跟她喊了一声“加油”，她跟我说到：“帅哥，你能帮我撕一下能量胶吗？雨太大，风太冷，我都冻得手脚都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能量胶也撕不开。”我帮她撕开能量胶，问她能不能再坚持，听说没有问题，我就放慢脚步，陪她一起跑到35公里补给处，她停下来吃了一点东西，并叫志愿者喷了云南白药喷雾剂，我也叫工作人员给我喷一下，说话间，四五个志愿者一拥而上，对我大小腿一阵狂喷，大有赛车场上汽车进服务区换胎补给一样，几秒钟就完成，我深深地为这些志愿者的专业服务感佩。

　　这时，我的咕咚提示，我35公里的用时是3:11分钟，也就是说剩下的7公里，我可以用48分钟完成，只要我的配速不低于7分钟，我就可以破400大关。这对于我第一次全马选手来说，应是一个不错的成绩，虽然这时体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站着都有点发抖晕眩，但为了破4，我还是咬紧牙关，迎风破雨，勇毅前行。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时我真切体会到最后一程的艰难，整个人虚脱了一样，这时只要后面有人在我背后轻轻一碰，一定会摔倒，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刻意远离人群。我拼命摆动手臂，但觉得自己像块在绞肉机里艰难移动的牛肉，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于是我咽下一颗盐丸，再吃一下随身携带的最后一袋能量胶，准备做最后的冲击。我一个人默默地跑，心中默默地念，相信信念的力量。反复告诉自己——这最后一段路，可以再慢，但绝不可以停下脚步，即便双脚流血，也要继续奔跑。这时，我想起村上春树《跑步时我在想什么》一书他自己窍门，要把自己忘记，只着眼于眼前的每一步。于是我开始默念：“我不是人！我是一架机器，我没有感觉，我只会前进！”这句暗示语反复在脑子里转圈。我不再看远方，只把目标放在前面3米远处，天空、冷风、江堤、高楼、观众、摄影师、喝彩声、现实、过去——所有这些都被我排除在外。神奇的是，不知从哪一秒开始，浑身的痛楚突然消失，整个人仿佛进入自动运行状态，我的步履不再那么蹒跚，比先前轻快多了。

　　在我咕咚提示的41公里处，用时是3:47分钟，但实际距离估计还有1.5公里多，因为41公里的提示牌还在很远处，为了安排破4，防止出现意外，我告诉自己必须提速一点上前，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振臂高呼一下，开始龇牙咧嘴地冲刺起来，很快我冲进了温州体育中心体育馆，到达终点的那一刻，计时器显示是3:58，我终于完成了首马破4，当工作人员把那枚金灿灿的奖牌挂在我脖子上时，但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这一路的奔跑让我意识到：终点线只是一个记号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关键是这一路你是如何跑的，人生也是如此。

　　马拉松征程的甘苦，从赛后摄影师抓拍的照片中一览无余，看着自己或舒眉展颜，或坚毅远眺，或龇牙咧嘴，或瞠目呐喊，或握拳高呼，或闭目神思，既好笑，又想哭。人生的首个全马已划上句号，但那种心灵的震撼却永难磨灭，一路上是泪水，是疼痛，是自我对话，还是内心的强大已经融入在自己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里了。人生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温马已经完赛，生活的马拉松仍会继续，这场雨中的奔跑和洗礼只会让我面对生活的心态更平静，会让自己更期待去书写下一场马拉松的故事和生命的传奇。

　　捷克马拉松选手四枚奥运会金牌得主艾米尔·扎托贝克说过:“本质上说，人与人之间有许多不同；如果一个人想得到一些东西，请跑100米；如果一个人想体验一些东西，请跑一个马拉松。”奔跑，只有开始，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