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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是牙医

发布时间:2022年10月17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颜怡选

  我和我弟弟相差六岁,我学理发那年,他刚好上小学四年级。当学徒时,练习剪发,是要找亲朋好友来练手的,由于我当时的技术乏善可陈,以致于亲友们被我剪过几次之后,见到我唯恐避之不及。此时,年幼的弟弟便成了我练手的不二人选。

  每次帮他剪头发,他总是默不作声无怨无悔,任凭我自由发挥。遗憾的是,我都会把他的头发剪成非主流的款式,引领时尚的潮流。弟弟那时不知是没有审美观还是无所谓,总是冲着我微笑,使我备受鼓舞。

  出师后,我便去了外地打工,一年回家一次。弟弟也在我一去一回之间,慢慢长大了。

  2009年,我厌倦了漂泊的日子,回来在县城开了家理发店,日子虽然清苦,但有家人的陪伴,倒也惬意。

  转年,弟弟高考了。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知道成绩后的弟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亲不放心,叫开了弟弟的房门。父亲见弟弟一个人呆坐在床沿,心生难过,安慰道:“妙,没事的,明年我们再考。”

  弟弟一听,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倾泻而下。起身扑到父亲怀里,抽泣道:“爸,我对不起你。”

  父亲嘴上虽低声安慰,却早已潸然泪下。我有生以来,第二次看到父亲落泪。此时的我,紧紧地抱住父亲和弟弟,一家人泣不成声。

  有时候,哭并不是懦弱的表现,这些年来,一家人特别是父亲承受了太多,此时恰好把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

  农村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一直是含蓄且委婉的,长大后尤为甚,我们从未张开双臂拥抱家人,彼此说爱你。

  良久,一家人平复了心情,不得不面对这眼前的现实。

  我发现,那段时间,戒烟许久的父亲,床头的烟灰缸里又塞满了烟头。父亲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和内疚中,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多年前为了我的学业而惆怅的身影,父亲不想弟弟重走我的路,希望弟弟能出人头地,为家争光。

  思量再三,父亲决定不让弟弟再复读,毅然让弟弟读医,攻读口腔医学专业。

  然而,高昂的学费犹如一座大山,压得父亲喘不过气。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我跟父亲提议一起分担弟弟的学费,爱人非常支持我的做法。在大小事上,爱人的通情达理,让我尤为感动。

  是日,带着家人的祝福,父亲与弟弟坐上了飞往昆明的航班,前往这个余生与其紧紧相连的城市。

  读医时,弟弟品学兼优,由于生在寒门,为人处事谦卑。弟弟延续了家族的勤俭精神,每每到了假期有同学外出游玩,他常常独自一人躲在寝室里潜心学习。穷苦人家与生俱来的自卑感,使得弟弟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父亲得知离群索居的弟弟,十分痛心自责,开导弟弟要融入集体。

  每逢寒暑假,弟弟体恤我的不易,都会来理发店帮忙,每当顾客来店,弟弟便早已在那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帮其洗头。多年来的耳濡目染,弟弟慢慢地从刚开始帮客人洗头时附带洗澡服务,到后来的洗头让人欲罢不能的地步,做到理发与看牙两项技艺兼修。有一个顾客,点名要我弟弟帮他洗,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二里地开外便能听到我弟弟挠头时所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弟弟每次回来,都会饶有兴致地跟我讲述大学里的趣事,听得我心驰神往。我梦中的象牙塔,仿佛触手可及。

  虽然弟弟学的是口腔医学专业,平时也要学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所以解剖课是必不可少的课程。有一次学校上解剖课,有一个调皮的同学,偷偷将用于做实验的小白鼠带回宿舍放在鞋盒里养,鉴于男生宿舍普遍存在的脏乱差现象,小白鼠在顽强地存活了两个星期后,终于被熏死了,间接为祖国的医学事业献身。

  实习时,有一位同学看到弟弟的智齿,技痒难耐,自告奋勇要帮他拔除,且采用的是现今最先进的涡轮钻拔牙技术,学以致用。

  具体操作步骤是:先注射麻药进行局部麻醉,几分后,持高速涡轮钻锯将中牙冠锯开,而后用钳子将分割后的牙齿拔掉。由于该同学学艺不精,牙齿愣是被折腾了两个小时没拔下来。此时,麻药劲头已过,痛得弟弟哇哇直叫,该同学见状,体贴地又补上一针麻醉。继续捣鼓十几分钟,智齿依旧坚守岗位,纹丝不动,急得该同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反复尝试拔除未果,该同学只好无奈求助一直在旁的老师,老师果断出手,三下五除二便将智齿拔除。由于麻药过量以及操作时间过长,导致弟弟的半边脸肿了三天,食不遑味。

  八年漫漫学医路,便在一桩桩轶事中结束了。

  是年,弟弟找到了一个相伴余生的女孩子。弟媳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利用假期时间,俩人回家办了婚礼,尔后又匆匆远行。相较以往,弟弟这次不再是孤身一人,身旁多了弟媳的依偎。

  弟弟去昆明那天,我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编辑的时候,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年仅5岁的女儿看到我在角落偷偷落泪,立马跑去告诉她妈妈,说爸爸哭了。

  “每次离别,总是转身不忍看你离去的背影,我怕让你看到我那泪湿的双眸。我们兄弟俩总是聚少离多,如今我们已各自成家,虽远隔千里,但我们的心永远相连!岁月缱绻葳蕤生香,弟,此去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而今,弟弟已定居昆明。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弟,在苍南,你的故乡,有你魂牵梦绕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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