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节选）

　　亚丁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在陌生地，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地理这东西很奇怪，你离家越远，心就会越凄凉，正如历史，你不能往前挖，挖着挖着挖出一堆古牙有何意思？最多也只是感叹与唏嘘。进入河西走廊深处后，无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如果不是儿子在，我会逃走。

　　益，益，益。天上一阵鸟掠过，是燕子。

　　燕子古称玄鸟，是老秦人的圣鸟。老秦人的祖先伯益据说就是“玄鸟后裔”，他通虫鸟语，发明了屋舍，凿挖水井，后世民间称之为“土地爷”，但是他最最重要的功绩还是辅佐大禹治水。据传《山海经》就是伯益所作，东汉王充《论衡·别通篇》：“禹主行水，益主记异物，海外山表，无所不至，以所记闻作《山海经》”

　　我突然想起了《千字文》里面的一句话：九州禹迹，百郡秦并。这些老古古的事，特别揪人心哪！小李接着说，以前天水一带有个牧马滩，也叫放马滩，是老秦王的古籍，后来用来养御马，现在已经是个风景区了。

　　望天，那些叫益的燕子已飞远，我问，那些马蹄印还在吗？我想去找一找老秦王的马蹄印。

　　在的，不但马蹄印在，马鸣声也在，在老秦人的梦境里。小李呵呵笑了，原来哥是个文化人啊。

　　小余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文化人才带娃走天下。

　　子曰说，我老爸是个叮当响的穷诗人。

　　我笑啐，多嘴。

　　小李说，放马滩那里出了很多古地图，这是中华文明的骄傲。

　　我对古地图最有兴趣了，随手百度一下：

　　放马滩木板地图7幅，出自1号秦墓，分别绘在4块木板上，是我国和世界上已知最早的地图。在墓中浸水长达2000多年，仍完好未朽，线条字迹清晰，脉络清楚。按其用途可分为《政区图》、《地形图》和《林木资源图》。在这几幅图上，不仅有山川、河流、居民点、城邑，还特别注有各地之间的相距里程，与现今距离大都相符，可见，这些地图是相当准确的实测图。最令人惊奇的是，在几乎没有有效信息的第五幅图中，出现了闭合曲线绘制山峰的方法，非常类似于后世的等高线。

　　妹子，你会唱信天游吗？

　　小李说，我只会哼兰花花，山西民歌哟。

　　小余跟着我起哄，哼一个，哼一个。

　　小李脸红红，这个西北姑娘在两个大男人面前，扭捏得有点像江南小妞了。

　　我问，兰花花是用哼的吗？

　　小李接口，哥这是下我脸哦，姑娘的心事哪能吼哟？

　　哦，哦。我顿时没有了下文。

　　子曰说，姐，你快唱，我最喜欢听那个脸对脸。

　　小李问，什么脸对脸？

　　子曰说，我也不知道，我爸老哼。

　　我笑喷了，是面对面傻小子，高山上盖庙那个。要不小李再来一个？

　　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下还想你……小李收了声，哥诶，这不是开演唱会哟。

　　小李的歌声秒杀了我——“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下还想你”这就是天地间最最好的情诗啊！比那“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还要动人心魄。是啊，世间最美的情诗莫过于“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白居易《长恨歌》)；世间最美的情诗莫过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元好问《摸鱼儿》)；世间最美的情诗莫过于“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仓央嘉措《第一最好不相见》)……

　　突然想起与子曰他妈恋爱那阵子讲过的悄悄话，还有“脸对脸”，瞬间脸红。

　　我只能转移话题，却又意犹未尽，念了一句，现在要是有一个唢呐就好了。

　　唢呐啊？我有的。小余立马停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支唢呐，有些旧，有些溜光，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唢呐。小余的后备箱是个百宝箱，如果我要打猎，不知道他会不会摸出一把猎枪来？

　　能吹响吗？我一脸惊讶。

　　子曰说，原来余叔叔会变魔术。

　　小李说，这是你余叔叔吃饭的道具。

　　吃饭的道具？

　　小李说，他嗓子不好，吹唢呐倒不赖，就靠这个骗饭吃的。

　　小余的唢呐果然一绝，绝对不是“骗饭吃的”。

　　无语，要送也只能送一个词“高遏行云”。

　　我有一腔莽荡之气血啊！唢呐，好。

　　在河西走廊响起的唢呐，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