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笔记77
叶无忧
札记:儿子,人间有烟火。
1.三月的西藏,纳木错还在结冰,风急。
2.环保。绿色出行。除了脚印什么也不要留下,除了照片什么也别带走
3.装备:睡袋、冲锋衣、冲锋裤、防水鞋、防晒霜、帽子、眼镜、手套、感冒药、润唇膏、围巾、相机、银行卡(农业银行/邮政储蓄)。
4.目的地:拉萨至冈仁波齐。
5.路程:全程约1200公里。
这是小余日记本上记录的文字。我想补一句:保重!
入藏的经历之苦与纸上谈兵完全是两码事,即便有小余这个老江湖带路,即便有小李这朵解语花相伴,即便为这件事我准备了一个多月,还是有点措手不及。我饿,我冷,我困,我晕,我吐,头快裂了,我快死了哟,子曰却像打了鸡血,这岁月不饶人哪!临行前去做了一个体检,医生说,你的左心室有“高电压”,最好不要去西藏,去了也要带“丹参滴丸”。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前两年来西藏,也是有心脏问题,一踏上高原,就晕就吐,后来没办法只好包了一架直升机直飞成都,据说仅仅租金就三万多,真是够呛。我会不会重蹈覆辙?还好还好,在央宗老人家里呆了三天,终于生蹦活跳起来,可以出发了。
我们是跟着一辆藏地旅行车向阿里进发的,前面大车卷起的烟尘都覆在我们的车身上,呛得不行。
子曰嚷,慢点慢点,要呛死哟。
小余哈哈大笑,终于与前车保持了几百米的距离,继续挺进。
车子在戈壁上碾压,暮色四合,唯有轮胎下飞溅出来的一颗颗石子,击碎了沉闷的空气。四周一片灰和静,这大概就是苍茫吧。
我感觉还是干燥,风都裂开了,干燥让身上到处发痒,像要把皮剥掉一般。好在小余告诉我,入藏一定不要洗澡那么勤,不然感冒发烧,就没办法走了。
我这样想,只要子曰没事,就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我这样想,好在这次不是目走,而是……见神。
我这样想,心中有神,天边边也会到达。
这时候要是有个房子就好了,可以睡一个朝天觉。房子,房子啊,你在哪,最好是顶着房子走,顶着家走——那我又出来走什么,人啊,就纯粹是一个矛盾体。
一阵驼铃声在戈壁上响起,让人怀疑那些驼铃本来就是挂在天边的,风一吹,它才响,风一直吹。
“爸爸,怪物,你看,那些怪物。”子曰突然尖叫起来。
当然不是怪物,是一支驼队,小余降速,跟高坐骆驼上面的商旅大声招呼。
一个大胡子旅人问,朋友,需要水吗?
小余谢绝了。
在沙漠戈壁地带问人“需要水吗?”,这就如同在大海中扔给别人一支浆,在悬崖上伸出自己的手,在寒夜里点起火堆……
在沙漠中,听到有人叫你“朋友”,你会忍不住想哭。
我们向那些商旅朋友点头致谢。
没多久,我们把大车跟丢了。
下午,却遇到了一队骑行的驴友,看上去都是80后90后,他们在路旁观望,我们也停了下来,聊了几句,一个余姓的女大学生跟小余套近乎,哥,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小余说,是啊,在这高山远地遇上,就是缘分。
小李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子曰轻声说,姐姐,余叔叔在泡妞。小李白了子曰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个?子曰撇撇嘴,明摆着嘛,一个女的,一个男的,嘀咕了老半天。小李说,别乱说。话是这样说,小李还是眯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车头的两个人。
那余姓大学生让小余给她的背心签名,小余有些尴尬,看了看靠在车窗上的小李,小李似笑非笑,他只好接过笔签了。
车子一溜烟跑了,小李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后视镜里的小余。
小余说,别看我,什么都没发生。
小李抿嘴,我又没说什么。小余顿时闭上了嘴巴,子曰却不依不饶,余叔叔爱上别人了。
小余苦着脸说,子曰先生,求求你别乱说话了,再说,叔叔的车就开不动了。
向西,向西。
我们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的Jeep不停地越过摩托车,甚至还有骑自行车的,徒步或骑马的倒没看到。
我在山中,我看不到山,眼前只有一个轮廓,追逐了三四个小时,还只是一个轮廓。
冈底斯山脉在哪里,冈仁波齐峰在哪里?
江南已是小阳春,这里还是“寒冬腊月”。
子曰问,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见神。我说,啊,不,儿子,我们去看最高的山,最白的雪。
子曰的眼里也有一个神,这个世界也许只有他的眼神是纯洁的,映入眼帘的当然还有他胸前的红领巾。小李已经缓缓靠窗睡着了,胸部起伏,手还揽着子曰的肩。我脱下外套,示意子曰给她盖上。小余说,哥,你可真会疼人嘞。
我笑了,小李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小余发誓似的,哥,你这话说到心里去了,我追了她三四年了,还做了三个月的苦行僧,还能不好好珍惜?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小李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这个下午,我们聊到了男女,然后又聊到了饮食,在这样的胡天胡地里,食和色这两个老古古,最掏人心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