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缘

　　韦陇

　　一本书，能有什么故事呢？只不过是想想有趣罢了。

　　有那么几年，我在还未装修的房子住了一阵子，不舒服，租给别人住了，自己则租住别人装修好的房子。如此东一年西一年的，倒是与二位房东成了朋友。现在虽然不常交往，不时想起来——哦，某君过得可好？于是打个电话，在电话里热热闹闹说一大通，什么时候聚一聚啊，小酌一杯啊，诸如此类，但这种事通常说了也就忘了，都是没影儿的事。

　　自家房子装修好了不再出租。搬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把在楼下储藏室放了好几年的日用杂物都搬出来重新启用，被褥啦脸盆啦杯具啦刮须刀啦，以及其它杂七杂八一大堆，全都灰尘密布。有好几叠书，一本一本抖落灰尘，用布巾擦擦，重新放回书架。其中发现一本书，竟是没有灰尘，看上去颜色如新，让人眼前一亮。当然了，因为这本书夹在众书之间，不惹尘埃也是可以理解，又或者因其纸质有所不同，故不显旧，又又因其是一部经书，本就心存敬畏之故，但不管是哪样，总之它让我诧异了一下，进而心生欢喜，起了珍惜之念。书很薄，正文5162字，加上注解，也就一万多字。打开来看看，书中文字有许多下划线——这是我多年来看书的习惯，不管什么经什么书，重要部分划上去再说，有时还要在正文一侧写上几字心得感悟之类。但有一点，这本经书是哪里来的，买的还是谁赠送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因为喜欢，又重新读了一遍。有了新的心得体会，与朋友在一起时就难免谈论起来。朋友颇有兴致，说，早知道有这样一本经书，只是无缘得见，你可以送我一本吗？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我有好几本同样的经书似的。但无论如何，送书是件好事，何况是送一本经书呢？于是就将这部一万多字的经过写写划划的经书送了人。

　　既然是经典，便很容易买到，于是我网购了一部。同样一部经书，这一部竟是煌煌巨著。正文自是没有差别，译文也不可能太长，仅仅注解便如一条浩浩长河，全书估量着约在六十万字以上。照样读下来，照样又与另外的朋友谈论，照样，另一位朋友也说好。于是就又送出去一部。自然，照着这一版本又购回一部。还是放在书架上。

　　老婆没事时会在书架前巡睃，有一次她对我说，这本书看着别扭，何况书架也挤得快要放不下书了，还是处理了吧？这话听着，像是某个大企业打算裁员的感觉。我说这本书挺好的。她说不好。我越是说好，她越是说不好，非要“处理”不可。而且马上就要处理。没办法，我拿着这本书到楼下，想着还有什么人可送。终于想到一个人，拿起手机准备拨号时，手机骤然变热，烫得像一块烙铁，随时要爆炸起来似的。本能地想要把手机扔掉，但还是把它放到另一手的经书上，双手捧着。过一会儿，手机恢复正常温度，经书无恙，而我的右手，手心却被烫伤了。

　　要在平时，手机发烫应该也属正常之事，自有其科学道理，但它此前从不发烫(此后也没有过)，又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不应舍弃手里的这部“煌煌巨著”了。我想要是换了别人遇见这种事，也会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吧？再说了，不管什么书，比如《红楼梦》或《封神榜》什么的，扔掉似乎也大可不必嘛。

　　如此，我像个贼似的，又偷偷将经书带回，藏好。时日已久。忽一日，老婆笑着跟我说，我藏的书，又被她发现了，而且，扔了。

　　扔了？什么时候？扔哪里了？

　　两天前，扔楼下垃圾桶里了。

　　我想了想，笑道，扔了就扔了吧，不就是一本书吗？没关系的。

　　……

　　不过，时至今日，我的书架上，一部同样的经书，还是摆在同样的位置上。其实在我心里，这部书一直都在，从没有离开过我，无论送人还是没有送人，扔掉还是没有扔掉，它都在那里。现在将其置于书架一个特定的位置上，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只不过是多了一种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