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手记 自恃者灭 自胜者绝

　　吴合众

　　在《一个传奇的本事》中，沈从文写道：“唯有真的勇士，敢于从使人民无辜流血以外，不断有所寻觅探索，不断积累经验和发现，来培养爱与合作种子使之生根发芽，企图实现在人与人间建设一种崭新的关系，谋取人类真正和平与公正的艺术工作者，方能担当这个艰巨重任”。虽旨在艺术之力量，却隐隐有“自恃者灭，自胜者绝”的规劝在里头。享受和平数十年的人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进去。读书五种，做足了见缝插针功夫。

　　宋明理学，陈来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4月第1版，2020年7月第2次印刷。

　　一直寻思着系统读一读宋明理学的著作。有段时间，心心念念想读一遍《宋元学案》《明儒学案》之类原典著作，想想一则精力也不足，二则学力也不一定够，三则，贵。陈来的这册《宋明理学》可谓填补这个需求。作为一部有心写成教材性质的著作，陈先生选择了宋明时代二十五位理学思想家，对其基本思想、学术流派、概念命题与思想特色进行条分缕析，力求揭示宋明理学的内在脉络和演变过程，对匡明理学体系，有着正本清源的作用。对程朱陆王之别，也有着简要的概括。诸如陆强调尊德性，朱强调道问学，陆讲心即理，朱主性即理，陆重明心，朱重格物。这些细微区别，为之后宋明理学的发展埋下了系列伏笔，也直接分出心学理学的路径，可谓意义深远。其中种种思维模式、精神境界与现代化之关系，也在此间埋下。凡此种种，今日动辄国学的大师们，实在值得梳理一番。我等旁人，倒是可做略窥一斑论。

　　剑桥中国晚清史.1800—1911(下卷)，【美】费正清等编；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译室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2月第1版，2007年12月第4次印刷。

　　下卷主要着眼于晚清帝国的经济趋向，对外关系，军事挑战，维新运动，政治变革，共和革命等等方面。一个崭新的变局正在到来，曾国藩说：“大易之道，重时与位。二者皆有大力者冥冥主持，毫不得以人力与于其间”。不可抗拒的变局席卷而来，身处其中的晚清重臣、士子、缙绅、平民，所能努力的比上卷中更显得无力。中兴已经远去，晚清帝国面对的不在是只追求平等贸易的西方列强。丁日昌在1874年的奏折中指出，“中国完全被外敌包围了。法国以安南为基地，威胁广西、云南和贵州；英国在夷印度为殖民地以后，威胁四川和云南。俄国赫然耸立于北方，威胁新疆、甘肃、陕西和满洲。东南沿海七省经常处在西方海上列强人侵的威胁之下。他作出结论说，中国在漫长的历史中还从未遇到过同时又有陆上又有海上的入侵。”这样的千疮百孔之下，帝国这艘巨舰终于撞上冰山，土崩瓦解也就不难预判了。全书六百多页，参考书目八百余条，术业之精可想而知。

　　波峰与波谷：秦汉魏晋南北朝的政治文明，阎步克编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4月第2版，2021年1月第7次印刷。

　　所谓政治文明，按阎步克先生自己的阐释，主要包括政治制度、政治势力、政治文化三者。在这册属于普及本的书中，阎先生从政治体制、政治形态来观察、阐述社会历史变迁，回顾了秦汉魏晋南北朝间，政权的组织制度、人事制度和法律制度，以及围绕在其间的群体、集团、阶层、阶级之间的纷繁往复的关系，对帝国政治机制的常态，即皇帝专制、中央集权、官僚政治、儒家正统、士大夫政治有比较系统的阐述。其中显露于读者眼前的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选官机制变化，也体现了波峰波谷的螺旋变化趋势。在观望历史的变革中，也许我们会对田余庆先生的感慨感同身受：“我们为拓跋的历史感到沉重，为乌桓的历史感到沉重，也为人类历史包括我们所亲历的历史感到沉重，而祈求理性的进步”。

　　凤凰往事，沈从文著，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一个作家，故乡是很重要的创作母题。沈从文在这一册中，沿着沅水流域，写下了记忆和现实相交织的故乡故事，作者自诩可以用《沅水流域识小录》为书名更为恰当。全书大概有过编选，既有旧时代的沉痛记忆和反思，也有三五篇新时代的讴歌和礼赞，充盈着沈从文见过大生死的悲悯心，读来字字入心。也正因为这份悲悯情怀，作者写到战乱流离，平常叙述“抗战到六年，我弟弟去印度受训，过昆明时，来呈贡乡下看看我，谈及家乡种种，才知道年纪从十六到四十岁的同乡亲友，大多数都在六年里各次战役中已消耗将近。”却看得人悲从中来。战争的惨烈，不是用些口号和激情就可以掩盖的，鼓吹者要慎之又慎。

　　梦回橄榄树：第三届三毛散文奖获奖作品选，来其白马主编，三毛散文奖组委会编选。

　　《世说新语》中有言：“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创作亦复如是。各种风格表述，谋篇布局，阅读是一方面，要学习则容易邯郸学步，失去自我。当然这也并不是固步自封的借口，博观而约取，或者在自己的路径中，增添外力的一份子，也并无不可。这也是这段时间突然想读一些文学作品的原因吧。这一册作品选，给人的启迪也在于此。喜欢抑或不喜欢，各取所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