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租书屋

　　谢建中

　　书与杂志，在我脑海里始终是很珍贵的物品。刚懂事的时候，父母就板着脸，非常严肃地告诫我，不可用带有文字的纸张去如厕，说是长大以后会不识字。这样的吓唬非常有用，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已经会用攒下的钱买杂志了。那时的杂志一本也就一毛多，但省下这笔钱却是非常艰难的，毕竟家庭条件不富裕，而且还要抵御住“美食”的诱惑。

　　酷夏里斜背着个木箱子用棉被包裹着沿街叫卖的冰棒才2分钱，牛奶冰棒最贵了，才5分钱。甜中带辣的姜糖才2分钱，沾满糖的小麻花也是5分钱。我能忍住肚子里蠢蠢欲动的馋虫，选择无视，咽下涌上来的唾沫，拿着几个钢镚去买散发着墨香的杂志，如今想来也是挺自豪的事情。

　　买的杂志中，印象深刻的是《山海经》和《民间故事》，小小的脑袋里总是被神秘的故事吸引住，为什么田螺里会跳出个美丽的姑娘，为什么山洞里会藏有无尽的宝藏，为什么擦一下神灯会冒出来一个庞然大物……

　　我还用黑色的小孩巴掌大小的本子记下每本杂志的书名和它们的价格，看着页码的逐渐增多，内心的喜悦也是与日俱增。

　　那时矾山邮局门口有摆摊卖报纸杂志的，菜市场边上也有一家，生意挺火爆的。在那个年代，花点钱买份报纸买本杂志是很常见的事情。我偶尔经过那里，总会停留上一会，看到心仪的杂志，更会买上一本。

　　如今的经济条件好了不知多少倍，买书的欲望却消磨得一干二净了。或许如今的时代，早就流行网络看书了吧。如果还有人坐在舒适的靠背椅上，慢慢品着茶，悠悠地看着书，那绝对是很稀罕的事。如果能定格下来，那一定是幅美丽的杰作。

　　但这样的事情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是常事，看书品书在以前可是很时髦的，只是当年的书籍价格有点小贵，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再者说买了，看完了，就扔在一边，实在有点可惜。总之，花钱去买书还真是舍不得，去租书倒是非常划算的，特别是学生和工人。

　　那个年代，是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的天下。多少少男少女痴迷其中，不能自拔。金庸、梁羽生、古龙等的武侠小说风靡一时，琼瑶、席娟的言情小说让少女们爱不释手，精神食粮极为欠缺的人们如获至宝，街上掀起了读书的热潮。

　　于是，租书屋应运而生。

　　那时的租书屋也就一间临街店面，店名也没有，只有大大的“租书”二字。新街的小巷子里有一家，蓝色的布帘分开内外屋，内屋就是平常人家的空房间，硕大的空间被简陋的木头书架占满了，左侧是漫画，右侧是小说，正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杂志。从上到下，密密层层，书架下则是一排塑料凳子，供租客们临时阅读使用。

　　外屋其实是个过道，被店主临时占用了。他用平摊着的木板搭起了一个简易书棚，上面用透明的遮阳布挡着。店主，我姑且叫他书老板吧。他是50岁上下的戴眼镜的中年人，瘦瘦高高的，老是坐在柜台后埋头看书，有人过来的时候，才会把头抬起来，招呼生意。

　　他把最畅销的书放在这里。那时的广告也简单，就是拿粉笔在一个小黑板上写着“本店新到某某书，欲租从速”。自然会有一批老租客闻讯赶来，迅速租走。

　　租书也是简单，只要在一个笔记本上写上你的大名，交上10元押金即可，租金从一毛慢慢地涨到五毛，按天计算。最划算的是早上来租书，第二天晚上下班前来还书。租客中学生最多，这些学生很会利用时间。比如一本书5册，五个人租下来，然后轮流着看完，可以节省不少钱。不过，熬夜看书，倒是让眼镜店的生意好了许多。

　　那时候班级里很有看书的氛围，课间一本杂志可以从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不太有交集的书呆子和那些看起来很酷的“差生”也能就着某个小说的情节聊几句，比如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到底哪个更厉害。每天跑早操的时候，会有女生讲述前一天看的言情小说的情节，讲到动情的地方，那些女孩子甚至会集体掩面而泣。

　　还有一些痴迷的同学上课了还在看书，全然不顾班主任严厉的眼神和疾步走来的脚步声，就这样，书被收走了。同学们担心的是家长会被“召见”和租金一天天在上涨，有的班主任倒是趁机可以“大饱眼福”免费阅读了。不过仁慈的班主任总是扣几天告诫几句就会还给他们的，毕竟书籍还是无辜的。

　　也有土豪的租客，和书老板关系极好，新书刚到货，他们就一口气租回去十几本，慢慢在家看，只是让某些性急的租客跳起脚来骂娘，他们不能第一时间看到精彩的书籍，心里急得直痒痒呢。此时的书老板早已乐开了怀，一本好书一个月不到就可以回本，接下来就可以净赚了。

　　租书的地方经常就一个店家看着，总有疏忽的时候。有些爱贪小便宜和手脚不干净的人就会趁机下手，偷书现象总是有的，书老板经常发现一套书中的其中一本被偷走了，或者是有人把书里面最精彩的情节给撕走了，气得他站在门口对着空气骂了半天。不过正如孔乙己狡辩的，窃书不能算偷。现在看来，偷书之人也是爱书之人，行为可耻，或许可以原谅吧。

　　如今好多学校都把书深藏在图书馆里，让它们“养在深闺人未识”，深怕被某些同学损坏或拿走。这样的做法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开明的校长会把优秀的书籍放在读书角里，让学生自由阅读，即使损坏或丢失，也不担心。毕竟，书的价值在于被阅读啊。

　　那时的人们闲暇时间多，电脑也没普及，网络更是奢侈品。基本上都是以看武侠、言情小说来消磨时间。租书屋书籍更新慢，品种单调，经营方式落后，一成不变的押金＋租金方式，已经很难满足多元化的文化和精神需求。随着网络的发达、智能手机的普及更是让租书屋在2008年后就此灭绝，而且是一去不复返了。

　　租书行业彻底“垮”了，那些被租借几十上百遍的书如今又在何处呢？或许会被怀旧的书老板彻底封存起来，藏在角落里积满灰尘，成为“书虫”的家；或许会被狠心的书老板当作废旧书籍卖掉，换取一顿并不丰盛的晚餐。

　　如今的学生早已不抱着书阅读了，而是成天拿着手机在痴迷地玩游戏。痴迷于小说，起码可以获得身心上的愉悦，汲取营养，快乐人生；痴迷于手机，这是一种治愈不了的“病”，坏了眼睛，也“毁”了人。

　　租书屋的存在，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无疑具有特别的意义。多少人就是靠着那些精神食粮度过了漫漫长夜，多少少男少女靠着这些书籍获得了精神富足的愉悦。

　　租书屋的消失，也带走了曾经的青春年少。蓦然回首，早已物是人非。试想一下，如果现在有人给你一本精彩的小说，你真的可以静下心来细细品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