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熟了

　　陈仁德

　　院子不大，只能称小院，但种满了花草，一年四季都开着花，特别在春天，百花齐放，也可谓万紫千红。三年前朋友送我五株桑树，现在已长大，有一人多高了。今年春天长出新叶，结了一树树桑葚，成熟的桑葚由黄色红色渐渐变成紫色紫黑色，酸甜可口，有补益身体的作用，想不到会引来了许多鸟雀，它们都冲着这香甜的桑葚而来。因此小院中不仅花香，而且鸟语啁啾，成为鸟语花香的小世界，这桑葚有幸成了鸟们的美食。邻居建议说何不想办法把鸟赶走？好不容易结了果，白白给鸟作点心。但我觉得天天看见鸟雀们，听着鸟声，真比吃桑葚重要。

　　经常打扰的是小麻雀和白头翁，麻雀是最普通的小鸟，因常宿竹林中，本地人称“竹古精”，是一种乱飞乱跳乱叫的小鸟，农村中到处可见。它常在你身旁蹦蹦跳跳，近距离与你接触，鬼一样精灵，你总抓不着，挺有趣的，身姿也很美，小巧玲珑，雀跃一词形容得太好了。因麻雀和人类一样也食五谷杂粮，在六十年代荒年之时，曾被冠以“四害”之名，遭遇全民围捕亡命天涯，不见踪影。近年因生态环境的改善，逐年增加，到了今天又成群成群满天飞了，树林中、空地上到处都是麻雀，遍地的粮食不吃，却来光顾我的桑葚，天未亮就飞来了，每日徘徊在小院子中，整天“吱吱喳喳”，叫声不断，给我清静的家添了不少热闹。有时还飞到室内跳到餐桌上，东张西望，我都没有惊扰它，人鸟和谐相处真的意趣非凡。小麻雀过去受了那么大的冤屈，今天己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都说鸟通人性，它知道现在没有人抓它了，所以胆子越来越大了，与你面对面也不飞。过去门庭冷落，门可罗雀，天天见面，今天它又看上我的桑葚，找上门来，成了我的好朋友，真是有缘分。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养过的小八哥，它是从树洞中掏来的，出生未久，听说八哥是吃虫子的，但虫子难搞到，我给它喂食豆腐，小八哥竟一天天长大，一身乌黑透亮的羽毛，张开双翅见着白羽，惹人喜爱，因我每次喂食时，喂一口唤一声“小八哥”，经过这样训练，不论在何处，只要我唤一声“小八哥”，它听到就飞来站在我肩上，不停地扇着双翼炫耀自己，我的小伙伴们都张着口看呆了，幼稚的我以此为荣，自命不凡，沾沾自喜。我怕它翅膀硬了会飞走，但它并没有忘记我养育的功劳，飞得很远很高了，也没有飞走。人们说八哥养久

　　了会学人言，会说话，会唱歌，我凭着唤名的训练经验，教它说“早安”，想不到没过二月之久，它真的会说了，我每天早晨起来走到窝前，它抖抖翅膀就伸首说“早安，早安”，但对其他人都不说，缄口无言。我喜出望外，又教它学说三个字的“你们好”，才开始，想不到它在树上玩时，被突如其来的野猫咬死了，我难过得一天没有吃饭和上学。

　　我读过卞毓方先生大作《八哥》，我想对他说，你老兄文章写得比我好，但你这八哥哪能比得我的八哥？尽管你也成了公园资深的遛鸟族，尽管你的八哥有多大本领，会说话，会唱日本歌谣“亭亭白桦，悠悠碧空……”但它终生关在笼中，没有自由，公园中的美景，只能隔笼观望，向往蓝天白云，而不能举翅，一切表演不过是为了委曲求全，哪有真心？多么好听的歌，也是一种悲鸣。我的八哥，在自然空间成长，它飞行自由，说唱自由，跳跃自由，一切都自由自在，如行云流水，其鸣声才是出自肺腑的真正的天籁之声。虽然它还未学唱歌，但其前途可以预料。昨日在视频上看到，也是一只八哥，会唱“我的祖国”“黄土高坡”等十多个歌，声音嘹亮优美，唱得比歌星还好听，我不信天下有这样的神鸟，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其口形无错，其音自咽间发出，还清晰看得见声带的震动，其独特的唱腔是任何乐器演奏不出的，也无法造假。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还有强中手。

　　白头翁也是小院的常客，也喜欢吃桑葚，也很可爱，它头白耳黑，肩披深绿色羽毛，灰肚黑尾巴，深受画家钟爱，花鸟画中少不了它，桃杏李梅……不拘什么花什么树它都匹配，甚至枯木上、断崖边立着白头翁也生气盎然。它又是吉祥鸟，象征“白头偕老”的美满婚姻。它虽身价不贱，口碑不错，但智商不高，容易上当，也是我小时候下雪的一个冬天，天寒地冻，屋后园地的芙蓉树上，常宿着一群找不到食物的白头翁，缩着头身挨身挤在一起，饿得“吱吱”叫着，观此情景，我找来一个竹扁，拉着长线，一端系在筷子上支撑着，下面撒着米饭，白头翁不知是陷阱，以为天上掉下馅饼，纷纷飞下争食，我把长线一拉，竹扁从天而降，争食的白头翁尽数就擒，做了笼中之鸟。我虽然给以丰盛的食物，温暖的环境，但饥肠辘辘的它们，都绝食，不断挣扎拼搏，撞击笼门，无奈铁笼固若金汤，它们有翅难逃，只只都碰得头破血流，我不忍观赏，悉数放飞了，它们宁愿在冰天雪地上挨饿受冻，不愿在温饱舒适的笼中过安定生活，其精神也感人。

　　今天飞来的是一身黑褐色的大鸟，此鸟虽然多年没有见面，也是似曾相识，是我小时候曾经养过的“乌秋”，它在笼中不似白头翁那么性急，而是很安心，好像这里就是它的家，给的食物天天吃光，饮水的姿态特别好看，伸长脖子仰着头，呷了一口，停-下，怡然自得，像一个酒徒。高兴时上下跳跃，还唱着难听的歌“啾啾，啾啾，吱——”，可是好景不长，它的食物——虫子，来源不足，终于三餐不接，它只能过着半饱的生活，它情绪低沉了，没有唱歌，没有跳跃，后来我只是在笼中放些米饭，不知有吃没吃，一天突然死了，真是可怜，我后悔没有早些放了它，让它回归自然，造成了悲剧。今天见到它的后代光临，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悲喜交集，我没有打扰它，只是静观着，想让它多停留一会，品味一下我种的桑葚，最好饱餐一顿，但它细细观察一番就举翅飞走了，大概这形状有点像虫一样的桑葚，它误认为是什么虫。我目送它高飞远去，直至消失，心中充满惆怅。

　　近日在报上看到国家一级保护鸟类乌鸫，观其习性，体形，羽毛色泽，辨其鸣声，与我说的乌秋无异，怪不得很少见到，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它今天身价如此之高了。

　　小燕子也回来了，“小檐日日燕飞来”，不知是不是去年曾经来过的燕子？它不停地在屋前屋后绕飞，有时穿梭柳浪之间，总是很忙的样子，对我的桑葚不屑一顾。

　　还有些不知名的鸟雀，也凑着热闹纷至沓来，早晨我还在梦中酣睡常被鸟雀鸣声吵醒，它们并不去啄食桑葚，也许它们不是为桑葚而来，它们在屋檐上树枝上或地上花间，跳跃着追逐着或停歇，唱着不同的歌，悦耳的歌，“吱吱”“嘟嘟”……小院子一时成了鸟的乐园。

　　桑葚熟了，绿叶间挂着一串串珍珠，嫩黄的，金黄的，浅红的，深红的，紫色的，紫黑的，五彩缤纷，璀璨晶莹，令人赏心悦目，是光临小院的鸟雀们，是它们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