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觉寻乡

　　陈秀丽

　　我的味觉来自何方？又魂归何处？答案只有一个：故乡。我的身体漂泊他乡已多年，而我的味觉依然在原处。

　　当年在异乡求学时就曾暗许，毕业后一定马上回去，因为想念家乡的海鲜和美食小吃。只是后来遇到生命中的那个“他”，便“背叛”了家乡。工作后又暗许:等退休了就回去。理由依然如旧。故乡像游子人生航道里岸边鱼竿上那若隐若现的浮标，似是远去，又不曾远离，总在无处不在的风浪里牵引着你，即使前行也不忘回头。而我对于故乡的怀想，除了亲情乡恋，还有美食乡味。如今科技发达，卫星可定位，若“以味定位”，我定能循香找到家乡的方位。醋泡姜蒜味、葱白猪油香、红曲米酒药膳香……都是乡味的标签。就如重庆的空气中处处飘散着麻辣香一样。常有人问:你为何总是那么瘦？我把原因归结于异乡缺少美食诱惑。的确如此，“温州炒米粉”“温州糯米饭”“温州瘦肉丸”……许多美食随时随地可让我垂涎三尺，只要看到温州小吃，瞬间胃口大开。在九十年代，物流不甚发达，父亲则以捎托的方式为我捎带“乡味”，他经常四处打听有没熟人朋友前往杭州旅游或出差。那时杭城并不大，也没那么拥堵，托人来往带点东西不是很费力。后来物流发达了，直接快递，温州索面、矾山肉燕等都是家里必备食材。没空买菜时，冰箱随手一掏，煮一碗姜蒜香醋肉燕汤，再淋几滴葱白猪油，省时又开胃。咬上一口儿时的味道，便能嚼出一片记忆的纯香，无比美妙！

　　每次回乡，放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上街觅食，各种美味小吃和海鲜顿然让我食欲倍增。平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回乡时，夜里总要出去寻点什么，满足一下那似乎被禁锢许久的胃口。今年清明节回乡，在城关望鹤路一家小吃店点了一碗瘦肉丸当夜宵，吃到只剩下碗底一点时，我起身到厨柜想再点个小菜，结果清洗工过于勤快，以为我吃好了，快速把我的碗筷收走了。我正想说没事，反正快吃完了，不料老板一脸歉意，连身道歉，并吩咐厨师再烧一碗。在不少食客等着热食上桌时，厨师加急重新给我烧了满满一碗，生平第一次在小吃店享受了“买一送一”的待遇，吃不完也得撑下去，这是家乡人的一份诚心和善意，我要细细品味。最后撑得我得“扶墙”回去，终身难忘。家乡不但食味很美，人心也美，家乡人勤劳又大气，不计较小得失，不打小算盘。商业意识也特别强，店铺都是一年忙到头，到除夕下午才会歇业，大年初二又开始营业。所谓“天道酬勤”，所以家乡人大多不会太贫穷。

　　回乡的我基本不在家吃饭，今天这家“鱼丸肉面”，明天那家“海鲜炒年糕”。吃早餐也变得特别积极，娘家楼下好几家早餐店，每天换着吃。有一次点了一份温州糯米饭，用木桶蒸出来的糯米饭，盛在碗里再浇上五香干碎粒炒肉末和少许葱白猪油，那香味，能从我的梦里溢出来……价格实惠，分量很足，我的胃口小，最小份的都吃不完，便建议老板娘少给点，别浪费。没想到老板娘马上说:那我就收你一半的钱。本以为“减量不减价”，可人家却按我的胃口大小来收钱，多么暖心的生意经，心弦又一次被触动，家乡的人，就是如此纯朴真实。生意的门道其实也简单，无非是质量与诚心，口碑好了，生意自然不会差，譬如这家早餐店，每天早上食客满座，生意红红火火。诚然，经营有法有道，交往以信以诚，方长久！

　　禁渔期结束了，正回味着家乡的海鲜美味时，发小发来微信，告知我心心念的“长毛虾”上岸了。一瞬间口水又溢出齿间……那是我吃过就不能忘记的“良心虾”，虾不大，味很美，自然生长(不放催长剂)，一年只产一季，产量也不多，虾塘主人不图挣快钱，只挣良心钱。勤劳的女主人，不管你买多少，也不管她有多忙，都会免费帮你把虾肚和虾线清除干净，再送货上门。

　　我念故乡，想必故乡也念我，不然何以如此牢牢地绑住我的味觉？！“五味令人口爽”，我的胃，只寻乡味，在外几十年，不曾馋过他乡的任何一种美味佳肴。有一年去云南时，整一条美食街，找不到我想吃的食物。有人说:你的口味太单一，天南海北各种美食都会吃，那才有味道。我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有情、有味，谓乡味！我的味觉也有故乡，它品味、问情、寻乡，不曾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