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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上”仙人掌

发布时间:2022年05月16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今年早春,我是突发对两棵心心念念的仙人掌的念想,而独自去的碗窑。

  从停车场的山脚下沿蹬口盘桓而上,不出两分钟就到了一处面积不大的开阔地。虽只舞台那么大小,却算得上是碗窑的“微型广场”了。此处亦是出入村落的十字路口。游人一经此地便自觉打住,驻足观赏,大多是惊讶于一隅两棵巨型的超乎他们生活经验的仙人掌。兀自矗立的身躯接近六米,与身后的两层楼古厝齐平。它们被根植于一个五六米由石头堆砌起来的长方形的基座上。掌身粗旷沧桑,而绿色的掌瓣却生机盎然。一枯一荣,很少有植物能如此合体。高大冷峻的外形,看起来像两个铁将军把守着古村落。这种先入为主的景观,无形中为古村落增添了一份神秘。这种因苍虬而向上氤氲的美,让仙人掌显得栩栩如生,空间韵味感十足,不时会掀起内心的某种激荡。仿若跌进了仙人掌王国。今天也不例外,我又一次与它们撞个满怀,像是被它们亲切地拍打着头发和肩膀,如老友重逢。漫步其间,犹如置身于大树底下,得仰望,活泠泠的。看久了,有“仙气。”

  在青花瓷占领的古村落里独领风骚,仙人掌似乎与碗窑的整体布局极不相称。但正是这种不相称,让古村落有了一种推陈出新的塑造。这种标新立异的碗窑堂奥,像是仙人掌与碗窑秘而不宣的生命契约。诚然,我揣摩不出当年碗窑人种下仙人掌的寓意。但从它们一百一十二年的顽强里,我似乎领略到碗窑一种低调、倔强、奢华、积极向上的时空气质。我无法揆度别人投去目光的分量。反正,我每一次看得入神,仿佛都有一股巨大的生命力在托着你,引发长久的思索与猜测。我臆想,碗窑人选择仙人掌这个外来物种,种植在山峦低矮的转角处,是否寓意六百年前,他们的先民闯入这片山水,开荒僻地,起底青花瓷的一种精神写照。抑或纯粹是他们审时度势的一次精确抉择。

  他们敢种植这种有悖于气候与水土的热带植物,而不是种植树木或其他景观植物什么的,似乎与传统的种植习惯相悖。看起来像个不大不小的迷。我不知道,他们对沙漠植物的生长属性,到底存有多大的把握。甚至不知道,当初他们是怎样的奇思妙想。在我眼里,它们几乎光秃秃的,略显突兀的视觉感,与碗窑蒸蒸日上的寓意,相去甚远。怎么看,都像是古村落在肌理上的时空错位。可事实上,两棵像物种入侵的“外来客”,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碗窑落地生根,不屈不饶地活出自己的时空模样。这种不拘一格的布局策略,从结果来看,确实颠覆了人们对仙人掌生长环境的认知。显然,眼前这两棵硕大无比的逆境而上的仙人掌,很难与墨西哥沙漠中的仙人掌,联系在一起。但依今天看来,碗窑人不按套路出牌的种植理念,已深深改变了古村落朴素、单一的刻板印象。彰显着“春来峥嵘无对手,傲视群芳寂寞花”的立体气度。

  满身的刺让人自觉敬而远之,像天然的藩篱。这让观赏仪态上有了一种距离产生美的恃宠而骄的样子。免了像树木那样习惯性被人攀爬、雕琢的痛,去了让人玩亵的愁。这样也好,还可以让鸟儿无处停留,少了叽叽喳喳的烦扰,这样想着,仙人掌竟有了几分诙谐的蕴味,像是碗窑人的有意而为。碗窑本土作家朱成腾先生在其专著《碗窑有约》里,把这两棵仙人掌寓意为“公婆掌”,似乎非常的形象、贴切。与我家乡的“公婆石”有异曲同工之妙。作为碗窑古村落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时空标识,这种比喻颇能引发游人观赏感官上的归属感。事实也是如此。有意思的是,它们的生命力竟不输樟树、榕树之类的常青树,让人刮目。朱先生告诉我,不管是有意无意,仙人掌得以饱蘸风雨一百多年,离不开几代人有意识的保护。或许,这才是它们傲立碗窑的奥秘所在。

  春光和暖、慵懒,最适合独自幽赏。初看,我感觉不到它们像野花野草那样的“疯狂劲。”但却能嗅到它们体内一股蓬勃的气息。粗壮、素朴与皴裂的树干,虽与春天的勃勃生机相比,显得不甚入流。可是与碗窑的古韵为伍,却是相得益彰,像两个灵魂相通的人的结伴同行。朱先生会意我,绿色带刺的掌块,到了极致的生长期后,会转而变成掌身上的枝,趋于粗旷、内敛、骨感。它们这种自我调节的新陈代谢的华丽转身,陡然间让我衍生出对顽强生命体的景仰。徜徉久了,我总感觉体内对这片山水的爱的结痂,在青花瓷的气息中疯长。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样的蓄意行走,才算是花了心思的,认真的。

  坦诚地说,“公婆掌”在我眼里,一点儿也不僵化。我喜欢幽静坐着看,是可以有大把时间与它们独处,像杜拉斯那样,饶有意味阅读着它们与这片山水的缘,以及岁月曾经带给它们的枯萎的痛。我喜欢看嫩绿掌瓣上黄花恣意的不同于野花开放的热烈,一种纯粹而寂寥的热烈。看它们与古村落相映成趣的传奇……看久了,就会陷入一种莫奈后花园的睡莲的意境。真妙。一个人坐在矮墙上审视的好处是,你眼中的仙人掌,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植物,而是有自己的生命律动。与我,也有同样的观照世界的情绪。它们感受春夏秋冬的冷暖,与我也没什么两样。它们每天与村民的无声絮语,俗世又生津。与游人的隐秘交流,更像是在阅历人间的悲欢离合。我的目光长时间在它们身上停留,就是想与它们的灵魂对话。它们孤独吗?它们是否受过什么委屈?它们快乐吗?……这些都属于我独处的时光结晶。凝视久了,觉得它们身上的刺,似乎要刺穿你的四肢百骸,像被受到了什么指引。又像是与我的孤独重叠。如此“傻呆”久了,被和风拂醒,体内就会带来火山熔浆般的爱意的翻滚。我喜欢这种体验。(章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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