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台一门六诗人

　　鲍克让

　　清代平阳县著名诗人鲍台(1761-1854)，字石芝，一家以“诗礼传家”闻名于世。其父鲍梅，字敬亭，乾隆间平阳诸生，擅长诗文。他曾常诵前贤“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句，叹为至言，因筑“留耕书屋”以训后人。鲍台则为清中叶名噪东瓯(今温州)的名宿鸿儒，著有《一粟轩诗文集》6卷；其高足弟子，有郑兆璜、郑衡、陈乙、黄青霄等，皆工诗。更令人羡慕的是，他的长子咏廉，字小石，号汝谦，国学生，著有《蕉窗吟草》；次子咏俊又名鲍俊，字小芝，附贡生，著有《芸窗吟草》；鲍台之孙，鲍咏俊之子鲍震，字均敷，附贡生，为民国时期平阳县的著名诗人，著有《菼庐诗草》。鲍震之孙鲍周义毕业于厦门大学，先后供职于中共厦门市委、厦门大学，曾为“厦门日报”社主任编辑，也是一位诗人，著有《三江吟草》、《三迹韵草》、《白鹭的故事》和《落未落集》等。鲍台一门六诗人，在当地传为佳话。

　　鲍台的先祖，自平阳岭门(今属昆阳镇)徙迁江南翁处(今属苍南县)，后又迁菼浦(今属平阳县萧江镇)。至鲍台一代，先迁至柳嘉垟，再迁至金舟乡夏口(今属苍南县钱库镇)，隐居于灵峰、瀛水之间计六十余载。他授徒讲学，诲人不倦，对年青学子常多勉励：“羡汝红颜好，嗟余白发生。风流豪士意，迟暮美人情。学海凭长绠，诗歌有正声。应知双振翮，试目看鹏程”(《竹樵夏君兄弟冬集横浦草堂别后寄赠其四》)。鲍台放弃举业后，便致力于古文辞，“生涯几管笔，夙好半床书。”(《春日有感》)。他性好吟咏，“是谪神仙能避俗，得闲岁月且论诗”(《过陈南溟先生水香居别后寄赠》)，即是其闲适恬淡生涯的写照。他与本邑宿儒叶嘉棆、华文漪相交甚笃，还与黄汉章(福州人)、林滋秀(福鼎人)、黄铨(罗源人)、谢淞(闽县人)结兰社，遥相唱和，人称“兰社六君子”。其中有的只是以诗书往来，终生未谋一面。后来由林滋秀把6人的诗词合刊为一册，称为《兰社诗略》。林滋秀在序中谈及各人的诗风，对鲍台的诗尤为推崇，称其诗作为“诗中逸品”。瑞安孙锵鸣(道光廿一年进士、咸丰六年侍讲学士)，在为鲍台的《一栗轩诗文集》所撰的序中称：“先生之诗，灵机内运，锻炼自然，质直之旨，雅近香山(白居易)，古淡之音直追韦、孟(韦应物、孟浩然)。其胸次浩然，性情笃厚，未尝有感时嫉俗之言与夫忧老伤贫之意。盖先生志洁而行芳，质朴而学茂，修道养寿，翛然名利之外，故发而为诗，冲融淡妙，拔出尘俗，不可以道里计也”。瑞安孙诒让的《温州经籍志》称：“台文规模宽博……诗则体律明净，文采亦复可观”。鲍台治学严谨，写诗作文一丝不荀，曾把自己做诗比作老天做雪：“同云万里白模糊，户外山光淡欲无。人自敲诗天做雪，两般都是费工夫”(《雪意》)。因而他的诗作，意境悠远，字字珠玑。如他的《留别周香溪》：“秋风催远棹，暮雨压孤篷。溪流乱人语，激石声琤琮。话别殊未了，山寺已闻钟。去去渺何极，归云暗几重。我心随明月，挂在松山松。”又《晚晴》：“小雨初开霁，间窗日已西。波浮新月上，云压暮山低。袅袅修篁润，芊芊春草齐。数声清绝处，牧笛隔花溪。”又《中秋夕家宴》：“一片中秋月，孤行万里天。不知开辟后，共此几回圆？彩彻家家境，觞飞处处筵。北堂明似昼，为赋九如篇。”笔端状景抒情，清新隽永。他的《卮言》(谓支离破碎之言语，这是作者自谦之词)：“日出东方红，日入西山黄。日出气和悦，日落气凄怆。乃知哀乐端，倡之自穹苍。万古一歌哭，范围阴与阳，达者为之节，反者为淫伤”。真是深入浅出，富蕴哲理。

　　《一粟轩诗文集》的第一首是五古《饮酒》：“万古此一日，一日此一时。斜阳落未落，恋此芳树枝。清风不可名，吹我葛巾敧。翩翩双蝴蝶，交交两黄鹂。与尔亦何求，相遇忽在兹。此中有深意，陶然醉一卮。”鲍台低吟浅唱，语吐深衷。刘绍宽也有同感。《厚庄日记》1919年12月26日曰：人之处境，须时时作千载一时观，始不敢光阴之虚掷，致事业之蹉跎。此境每于静坐时，觉得古今无穷世宙，而刹那中有此我；虚空无穷境界，而微尘际有此我。我结晶于此，不知有许多因缘、许多集合，而始有之，何可当面错过？鲍石芝先生诗：万古此一日，一日此一时。斜阳落未落，恋此芳树枝。晚年盖有悟于此也。这是鲍台、刘绍宽两人从时空上感悟出的人生观和字宙观。鲍台晚年注重修道养寿，曾探求邵尧夫的养生术，故精神矍铄，视听不衰。81高龄尚主讲县城龙湖书院。道光廿五年(1845)，他重游泮水(借代学宫)。咸丰四年(1854)，无疾而终，享年94岁。他的诗友华文漪(蒲门人)的《逢原斋诗文集》中，有《故文学鲍敬亭先生暨配周孺人墓志铭》，对鲍台的生平作如下评述：“邑有闻人曰鲍石芝者，才高而学博，行安而节和”。另一位诗友谢清扬的《愈愚斋诗文集》中，有《鲍石芝先生八十寿序》、《读鲍石芝先生一粟轩诗抄赋赠》等诗文，对他的人品、诗品给予很高的评价。

　　鲍台的长子咏廉和次子咏俊，继承父辈的诗风，抒情咏怀，俊逸清新。如鲍咏廉的《春郊晚眺》：“雨止暮天碧，烟雾霭深林。野外逞游兴，散步发微吟。花香酣醉蝶，叶密隐鸣禽。澄波漾绿绮，清风吹我襟。夕阳恋芳树，闲云宿遥岑”；鲍咏俊的《秋日偕兰泉宴集灵峰》：“山阁晨开敞绮筵，晴光恋翠落檐前。一樽酒熟黄花侯，午夜霜肥紫蟹天。带屐流连追曲水，诗歌互答续吟篇。此游莫作寻常看，好证三生有夙缘。”以上二人的诗作明净舒目，堪称精品。鲍台之孙鲍咏俊之子鲍震，民国时期曾先后参加民间文学社团“无闻社”和“戍社”，与当时的社会名流刘绍宽、鲍铭书、王理孚等过从酬唱，诗作颇丰。他的《菼庐诗草》，俯仰古今，抨击时弊，受人青睐。如他的《寄怀殷君铸夫》：“雌伏谈五洲，雄飞眷乡土。鸣风在朝阳，燕雀岂敢伍。不为升斗忙，却尝轮蹄苦。满目皆疮痍，当途尽豺虎。豺虎安足畏，疮痍不忍睹。天道纵茫茫，岁寒堪记取。乃知壮士怀，皇皇在绥抚。朝为泰山云，暮为天下雨。转移指顾间，斯言非夸诩。”又有《闷雨吟》：“朝霈雨，夕霈雨，横阳百里无干土。雨兮雨兮何滂沱，上天好生汝烦苛。淹其人兮漂其庐，鳞鳞村落畜鼋鼍。野草滋蔓蔓难图，疑似毒卉便受诛。百口莫辨任所为，玉石俱焚惨何如？信乎苛政猛于虎，荡析离居百千户。剧怜良儒入网罗，口噤心悸可奈何？伫看赤日丽天中，群阴开豁烟霾空。”

　　鲍震之孙鲍周义，也是一位正直、善良的诗人。他的《咏梅》、《忠奸在此最分明——杭州西湖游岳坟有感》、《原将筇杖代灵骓——七十抒怀》、《读陶渊明“桃花源记》等篇什，表达了自己嫉恶如仇，匡扶正义的心境和对清廉世界的执着追求。如他的《读陶渊明桃花源记”》写道：“五柳先生不折腰，弃冠挂印解官袍。一身傲骨轻权贵，满腹经纶远帝朝。赏菊东篱常酌酒，悠游三径更道遥。桃花源里真奇妙，万世争吟避世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