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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深处的闽越国

发布时间:2021年11月08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分水关隘 林昌峰/摄

  白荣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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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山浙水本无边界。

  我无数次地坐车来往于闽浙边界分水关,只要不是醒目的道路标识和蜿蜒关之高处的古防御墙提醒我,倏忽之间就从这省到了那省,一点也没有察觉。

  就像古时候的越人。

  这个生活在长江以南的古老民族,当年生活在一片蛮荒之地,使用一种被称作“戉”的神奇的大斧,喜欢在身上刻各种飞舞的龙蛇之形,并像鸟儿一样巢居在树上。

  相传居住在福建北部、浙江南部的闽越人还善于使舟和水战。

  这样的一群人,生活在古闽越地,他们手拿大斧,一阵子从泰顺跑到福鼎,一阵子又从福鼎跑到苍南,追逐野兽,开垦土地;或者一起驾船来往穿梭于沙埕(属闽)与对岸的下关(属浙)之间。

  他们一定不知道有所谓“泰顺”、“福鼎”、“苍南”这样的地名,更不会知道脚下经过的将是一个闽浙两地之间的关口。

  他们本来是同一个血统,同一个部落。走过春秋,走过了战国,终于有一天,他们名义上被分开了,成了两个国家的人。

  公元前334年,楚国灭越,越国一些贵族遗胄退到浙南和福建,各称王称君于一方。秦统一,曾下令废除这些所谓越王勾践后裔的王号,将他们名义上纳入郡县体制,但并没有实施有效的行政管理。公元前202年,汉朝廷封闽越族首领无诸为王,不久又陆续将王国一分为三:浙南为东瓯,福建为闽越,闽西粤东一带为南海。闽东福鼎被划归闽越国。

  东瓯国和闽越国的划分是否以分水关为界,我没有在史书上找到详细而具体的记载,更没有找到可以作证的实物。

  但“州县之设,有时而更”,作为划分不同国家领土的界线,边界除具备最根本的地理特征外,还具备与生俱来的政治特征。“山水之秀,千古不易。”地球表面本无边界,只是在有了人类并建立了国家之后,才用想象性的界线把地球表面人为地划分成不同的区域,用以标示每一国家的范围。所以,边界从一开始就具有政治性。

  而政治的操作是善变的,是随着时代发展的具体情况而不断变化的,所以,闽浙两省之间在古代的分分合合,真是一言难尽。

  历史的脚步走到了唐、五代。一个名叫王审知的人登上了福建历史的舞台,他的名字也与闽浙之间的分水关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福宁州志》载,叠石、分水二关,俱王闽所置,以备吴越。

  史载,闽王王审知处理边民动乱,力求“化战垒为田畴,谕编氓于仁义”。按照这个说法,他是不会兴土木在分水关建造关隘的;但细想之下便可以理解,他的这个战备措施是为了闽中百姓更好地休养生息。这与中国古代军事理论的灵魂是相通的:战争是为了和平。

  我们去分水关看一看吧,看了,就知道为什么王审知要在这里建关隘,建城墙了。

  车出福建福鼎桐山盆地走104国道往东北方向,开始爬坡,15公里长的山坡尽头,就到了分水关。站在高处,目光向着东海的方向,顺着延伸的山峰,山脊两边的闽地和浙地截然分明矣。

  分水关古城墙就在我们的脚下蜿蜒。考古学者的结论毋庸置疑,这就是建于五代十国时期的城墙,并把它叫做防御墙。有了这雄伟的防御墙,相对强大的吴越国,想越过分水关攻打闽国就变得异常艰难了。

  有意思的是,一条古驿道与防御墙成90度交叉,防御墙生生地透着一个圆拱门,让古驿道穿墙而过。

  古驿道由块石铺就,时光把块石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因为有了新的现代化的交通要道替代,被毁弃的古驿道长满了青草和苔藓。消逝的时光里,这条古驿道承载了数不清的来来往往,它见证了分水关,既是古代福建防御外地入侵的军事关隘,同时又是闽浙两地重要的交通驿站,中原文化通过这个孔道进入闽地,使闽东成为福建最早接受中原文化影响的地区之一。

  望着这样的古迹,我们不免心生感慨:山水相连,一墙如何就能分割?人情相通,一关如何就能阻断!闽浙之间的人民百姓,哪一天断过来往!

  只是,有了这样一个关,在心中,人们寄托了多少别样的情——

  北宋元祐进士、浙江瑞安人许景衡《分水关》诗曰:“再岁闽中多险阻,却寻归路思悠哉。三江九岭都行尽,平水松山入望来。”有了关卡,便有了异乡之感,平生了思乡之情。南宋绍兴进士、莆田人黄公度《分水岭》诗曰:“呜咽泉流万仞峰,断肠从此各西东。谁知不作多时别,依旧相逢沧海中。”有了关卡,便有了异地之感,平添了惜别之情。

  而更多时候,人们不愿意有那么明晰的边界观念:“一道泉分两道泉,层层松栝翠参天。鹧鸪声里山无数,合向谁家草阁眠?”

  是的,山水之秀千古不易,而闽浙边界有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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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政治的需要,当我把目光停留在五代十国这一阶段的闽国和吴越国之间的关系上,停留在闽浙边界分水关这一段布满岁月苔痕的古防御墙上时,不免感慨闽王王审知军事外交策略的高明。

  我再一次登上分水关的古城墙。它蜿蜒在闽浙交界分水岭的高处,虽然104国道和沈海高速公路已令它身首异处,我们依然可以感觉雄伟的墙体当年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的整体走势。关键是,墙的另一侧,山势陡然往下,再下就进入峡谷,如此地势,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分水岭峡谷之下的桥墩门开始一马平川,遥望北边的吴越国,真是沃野千里,鱼米之乡。面对头顶上国强兵强的吴越国,相对弱势的闽国该如何应对?

  史载王审知治闽期间,为了防御外敌入侵,在各地修筑了许多战备工事,分水关和叠石关就是其中重要的工事。明万历版《福宁州志》载:“分水岭,与温州平阳交界;叠石关,在十八都,与分水岭皆闽王立,以防吴越入侵。”我们不能不承认,从军事的角度考量分水关的战备工事,是有效的,在这个边境要隘设置关卡,等于控制了吴越国进入闽国的要道,而且如此险要的地势,再驻以重兵,的确很难攻打。

  如果我们把保卫一个国家安全的措施仅仅停留在这样的纯军事的层面上,那我们就错了,同时也低估了王审知的智慧。王审知治闽可谓深谋远虑,韬光养晦。他在积极构筑战备工事的同时,节俭自处,选任良吏,省刑惜费,轻徭薄敛,与民休息;更为高明的是,建了城墙以后,他同时与吴越国交好,而且在双方的努力下,两国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史载天复元年(901年)九月,吴越国国王钱镠母亲秦国夫人水丘氏去世,王审知闻讯,马上派出使者致祭,又专门叫著名文学家黄滔撰写祭文,寄托了深沉的哀思。后梁贞明二年(916年),钱镠派人借道福建,绕道江西、湖南向后梁王朝进贡。同年冬,二人结为亲家。王审知第二个女儿出嫁钱镠第五子检校太傅、睦州刺史钱传响。钱传响亲自来福州迎娶新娘。贞明四年(918年),双方还共同出兵江西境内,支援谭全播抗击吴军。《福建通史》认为,在南方诸国中,以吴国最强,其君臣常有吞并诸国北上争霸的雄心。而能成为吴国对手的,则是割据江浙一带的吴越,他经常在战场上击败吴国。王审知加强与吴越的关系,便找到了抗吴的最好盟友,这使强大的吴国不敢贸然进犯福建。

  另外,王审知放低姿态,向中原朝廷进贡,获得了中原朝廷的首肯和支持,也在外交上巩固了闽政权的地位。王氏割据政权建立时,唐朝廷极度衰弱,因而,许多割据政权根本不把唐朝廷放在眼里,唯有王潮、王审知等少数节度使照常进贡,一直到唐王朝灭亡前夕,王审知仍然坚持进贡,得到了唐朝廷的加官进爵,也大大改善了闽国政权的形象。同样的做法是,当唐朝灭亡,后梁建立,王审知同样向后梁王朝大举进贡,后梁王朝就是在开平四年(911年)晋封王审知为闽王。公元923年,后唐王朝建立,不久,后梁灭亡。王审知于次年向后唐王朝进贡。历史学家认为,王审知热衷于此,“宁为开门节度使,不做闭门天子”,是他政治上成熟的表现,是他苦心孤诣经营闽中的一种手段和方式,他非常清楚,福建与中原王朝的良好关系亦是福建能够致力发展的基础条件。

  王审知在任28年,福建境外烽火连天,民不聊生;而福建境内“时和年丰,家给人足”,经济文化得到很大发展,逐步赶上中原发达区域的水平,与王审知的内政外交战略分不开。

  可惜的是,王审知死后,闽国统治集团分裂,仅从后唐同光四年(926年)到晋天福四年(939年),闽国经历了三个国主——王延翰、王延均、王继鹏,他们奢侈挥霍、治国无术、滥增赋税,以致国家经济倒退、内乱不断,闽国因此中衰。衰败的闽国终于在后晋开运二年(945年)灭亡。在灭亡之后的33年间,闽国一分为三,南唐统治福建西部,留从效和陈洪进相继割据闽南,素来与闽国交好的吴越国则占领福州。有意思的是,当时的福州割据政权李弘义受南唐军队进攻而危在旦夕,吴越王钱弘佐出兵增援,两次走的都是水路。看来吴越国的船队和水军亦是强大。由此可见,闽越之间的分水关及其防御墙,在战争的紧要关头也依然是一个和平的摆设。

  吴越水军在福州打败了南唐的军队,改名李达之后的原福州割据政权李弘义向吴越称臣,吴越反客为主,把福州置于自己的管辖之下。一直到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吴越王钱俶在北宋强大的政治压力下,被迫献土,宋军和平进入福州等地,接管政权。从此,福州长达近百年的割据状态宣告结束。

  当然,当时处于福州政权管辖之内的闽东亦是同样的结局。只是我们不由地感叹,诞生于此时的战备工事分水关及其防御墙,依然没有接受过一次战争的考验,也许它生来就是为了伟大的和平而诞生。

  北宋统一之后,它实实在在地成为一个国家内部的一道城墙,历史深处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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