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空调的夏天

　　金招灵

　　盛夏时节，当你在家里、在单位，还是在公共场所，享用着空调清凉的时候，你有否想过，假如没有空调，会是什么样子呢？

　　上世纪70年代末，我的老家尚未通电。到夏天没有电风扇，更别说空调了。热得不得了的时候，就在地上洒点水，再摇摇扇子，也有几丝凉爽。

　　农家院子，不时传来儿童的欢声笑语，玩游戏谁要是输了，就用蒲扇朝对方扇多少下。微风吹袂，惬意极了。

　　当然喽，门外有风的地方，背荫处、竹林里，横枝交柯、浓荫覆盖的大树下，人们聚在一起乘凉聊天，这儿有大自然的空调！

　　记得九岁那年夏天，太阳很猛的一个下午，我趁大人不注意溜出了门，慢慢走到邻村后垟增内河码头。迟迟未见“公司轮”(公家经营的轮船)靠岸，我就顺着河边石头路往集镇走去。头顶着烈日，路边能挡住阳光的树木少之又少，我感到酷热难耐。看到前方有埠头，就学着大人的样子，俯身用手捧起河水喝几口，又摘下笠帽往水里浸泡一下，戴在头上湿漉漉的，顿觉一身舒坦松快。

　　终于到了宜山新华书店。但闻嗡嗡响声，一台电风扇正吹着营业员，我满是羡慕。那时的书店，顾客都隔在柜台外，书是不能随便翻看的，如果想买哪本书，得叫营业员拿出来。玻璃柜台里新到一批“小人书”，对我充满了诱惑，我揣着兜里两角零花钱，把标价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购得一册《西游记》，花去一角二分，又上街买了一根五分钱的棒冰，一边走一边吃。我想，坐一回船要两分钱，省下来买冰棍真值。索性继续走路回家。

　　后来，村里通电了。到了夏天，也有了电风扇。

　　再后来，我读初中、高中那几年，寝室里都没有电风扇。天气热起来，就换上凉席、蚊帐，枕边放一把纸扇，每天一躺下来就睡，谁如果抱怨闷热，室友会提醒“心静自然凉”哦。最热的七八月，大家都回家了。没有空调的年代，暑假是完整的。

　　九十年代初，我刚到派出所上班。几乎每个房间的天花板上都有吊扇，开关在门边，可以调风速。那时的夏天，常常组织查赌行动，一抓就准。因为天气热，门窗大开着，麻将刷刷响、牌九吆喝声是难以遮人耳目的。

　　没多久，市场上有了一体机空调。当年我家住落地房，一下子买了两台，功率大些的，安装在客厅。那时候没有专业安装师傅，父亲买来三角铁焊成架子，又拆去房间一个气窗，将箱式空调稳稳地“托”在窗台上。待在空调房，新鲜感十足，虽然噪音大，但并不影响我们看电视。用了一段时间，又被分体机取代了。

　　1996年我调到局机关，公安局主楼是一幢六层建筑，当时只有机房和会议室有空调，办公室一律用电风扇。

　　那年夏天特别热。我好几次见到老政委没有开会也去小型会议室坐着，虚掩着门办公。一想也是，政委办公室在五楼边间，顶上是露台，如火的骄阳烤晒下来，里面像火炉。我有次去批材料，只见电风扇呼呼地吹，但吹来的都是热气。

　　有一年，新调来一位局长。夏天又到了，有一回局长发现办公室墙上有个洞，问是怎么回事，后勤人员赶来解释，正准备安装空调呢。局长严肃地说：“如果我办公室装了空调，那么政委呢？副局长呢？科长呢……”后勤人员只得将敲好的洞给补上。

　　一天下午，法制科一班人在局长办公室汇报案件。有位副科长讲着讲着突然停住了，额头直冒汗。局长关切地问是不是中暑了。同事纷纷说：“实在太热啦，局长当过特警，身体棒，我们吃不消啊！”局长莞尔，随后召集后勤人员开会研究，制订分步安装空调计划。

　　那一阵子，局里办公室陆续装上了空调，吊扇仍未拆除。有同事到交警大队联系工作，一进大队长办公室觉得很闷热，一看墙上空调没开，吃惊地问：“省电啊！”大队长回答：“弟兄们都在路上晒太阳，我坐屋里吹着电风扇已很不自在，还怎好意思开空调呢？”

　　2001年夏天，我也成了一名交警，切身感受到没有空调的日子有多难熬。毒花花的太阳底下，站在无遮无拦晒得烫脚的马路上处理交通事故，眼看着手臂上冒出一颗颗汗珠。身上常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天不知多少回。记得有一天上路，我就喝了四瓶矿泉水。同骆驼祥子在夏日拉车时的情景不相上下。

　　当年路面执勤车大都是五菱带斗的，车价低，出厂时不带空调，弟兄们夏天上路直喊热。后来大队经费稍有缓解，统一给车装了空调。可空调时不时捉弄人。当车辆巡逻开动时，空调是不“动”的，动机吃不消啊，当弟兄们下车疏导交通或纠违时，空车发动着，空调才慢慢“凉”起来。

　　当时我在交警队忙得焦头烂额，加上大热天上路，快晒焦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焦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