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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82

发布时间:2021年08月0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叶圣渊

  头尾算起来,一晃四十年了。

  1982年8月底,在养父母的陪同下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来到了平阳师范。具体哪一天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因为养父说马站路远,早点去吧,结果比“入学通知书”上写的报到时间足足提早了两天。

  爬上一级级台阶,找到102寝室放好行李,午后的校园空荡荡的。等我们下到十字街上的平阳国营菜馆破天荒地每人用自家带的四两粮票和一角五分钱非常奢侈地吃好午饭后,时间已经是午后二时多了。

  平阳县衙转了一圈,养父指着大院路旁的两排大樟树跟养母说,我今天算是带你来过平阳了。那庄重的神色,好像是了却了一桩多年未解的心事儿。

  那时的衙门好进,在县府大院一间低矮的平房里我们找到了那位村里人说起来神神道道、甚至有些把他当神一样崇拜的老乡,他放下手头工作,带我们到北门附近一家灵溪人开的私人小旅社里帮我的父母住好宿,就打声招呼自顾自走了。自此后,大概是因为这低矮的平房和冷淡的表情吧,我对这位老乡便少了好感,就再也没有跑到他家去套什么近乎了。

  傍晚时分,再次回到102寝室,黄碎波同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看碎波父子俩把床铺布置稳妥,我就借了碎波的水桶下到食堂边打自来水。等我打水回来,只见平时木讷的父亲居然跟碎波的父亲攀谈了起来,并且聊得还很投机,大概是乡音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那晚,看我们室灯亮起,班主任卢老师知道有学生到校了,就循着灯光过来看望。卢老师款款走进,那洁白的上衣衬上白皙的皮肤,昏黄的白炽灯光骤然明亮许多,城里人!我瞪大眼睛猛看了眼前这张秀气的脸,甚至连脸上那几点可爱的雀斑都不放过,只倏忽一下,就感觉自己的脸热了,再也不敢抬头了。

  卢老师听说碎波来自烟波缥缈的洞头,就先和漂洋过海而来的碎波亲切地聊了起来。碎波倒是不拘束,对答自如。我在边上,除了羡慕碎波见识广博外,只有享受的份儿了——享受卢老师那一口平时只有在电影、广播里才能听到的纯正的普通话了,不!比电影、广播机里的声音更好听!后来,卢老师又和我——这个愣在一旁有点羞涩的男孩儿攀谈起来。我记得,自己一直不敢直视,只顾低着头怯怯地回答。当卢老师知道我午餐和晚餐都在街上吃,还没有学校食堂的饭票时,她就把一张饭票塞到我手里,我当时傻傻的,不会推也不敢推。

  第二天一大早到食堂用卢老师给的饭票买了面包,吃好,就急忙赶到街上父母所在的旅社,准备送父母回家了。母亲问我吃了没,我说在学校食堂用老师给的饭票买面包吃了。母亲接着说,老师这么好,人长怎样?我大声说,年轻,漂亮,声音好听!我们边说边走,走到东门水果摊边上,母亲交代说,我们走了后,你不要太省,天这么热,可以买些棒冰、苹果解解暑,还有,要记得还老师饭票。我一边嗯嗯,说知道知道,一边点头。其实,那时的我连苹果到底是啥味儿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到了平阳车站。客车鸣笛启动,我的心被狠狠地拽了一下。紧接着,客车后面一阵浓烟起来,我的眼睛不知怎的就开始罩雾。车子开动,目送客车缓缓下坡、走远,我的心好像一个线球,线头被客车牵着,随着客车走远被一圈一圈拉扯开去,顿时,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唰唰往下流淌。等看不到客车的影子,心也被抽空了,我站在原地,稀里哗啦,干脆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不争气的眼泪,几天前,你不是想着盼着尽量早一点离开那个破败的家,憧憬着到外边世界走走看看吗,今天怎么了?我有点瞧不起自己——

  1981年5月,平阳县马站公社霞峰大队开始搞联产承包责任制。加上当时在世的祖母和智障的小叔,养父、养母、小弟和我一大家人共分到5.8亩的责任田。1981年11月,苍南县从古老的平阳县析出。1982年端午节前后1个月,阴雨绵绵,我作为苍南县第一届初中应届毕业生在先后参加完初中专预选考试和初中专正式考试后就和勤劳的养父在自家的责任田里辛勤劳作了。割稻打稻、扬谷晒谷、耕田插秧、耘田摸草,泥里来水里去,面朝泥土背朝天,连续不间断二十几天。头晕目眩,就在瘦弱的身子骨疲惫到极点再也不想撑下去时,一天午后在田间耘田摸草,突然有人告知你考中了。至于当时我到底有没有出现范进中举的神情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记得那天的天很蓝很蓝。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由于繁忙的夏收夏种已经结束,再加上考中的原因,我的工作改为每天放牛,这就解脱了许多。尤其是收到入学通知书后,还收到亲戚邻居送来的点心荷包蛋,还有红包,那确实是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刻。红包多少视亲疏远近,视家庭情况,有五角,有一元,最多不超过五元,但是积少成多,加上生父母以及生父母这边的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几个家庭的资助,累积起来也非常的可观。贫瘠的家庭什么时候有过上百元的巨资?母亲也不含糊,用这笔钱买了一块手表,买了必备的行李给我,还给我准备了些开学后的零用钱。这大概就是所说的穷家富路吧。

  我谨遵母亲教诲,从车站回到学校就专门去食堂买了饭票准备尽早还给卢老师。当我在校园里上上下下寻找卢老师时,只见通道台阶上有挑行李的,有拎包裹的,进进出出热闹了许多。原来,学校已经开始安排老生到车站迎接新生了。在阶梯拐角处,终于找着卢老师,我把紧攥手心的饭票递过去,“不用,不用!”不料卢老师把我的手轻轻推开。身旁人来人往,穿梭而过,我急了,脸涨得通红,不知是受车站送别父母一幕情绪的影响还是其他,我的眼泪又差点溢出。等到卢老师走远,我依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在懵懵懂懂又极度孤傲自卑中,我开始了三年平师生活。

  错过了第一次,以后再想还这张饭票,难哩。所以,至今我还欠着卢老师一张饭票,不,一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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