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狗事

　　春晓

　　馒头还在锅里蒸着，火忽然“啪”地熄灭了。窗口是一长溜排列整齐的空车，以及没有行人的道路。

　　因为一场疫情，“不出门就是对社会的贡献”成为这个春节期间广大民众最响亮的口号。而我却在发愁家人起床后的早餐，犹豫着是不是让陌生人送煤气入门。

　　这时候，我想起了小黄。小黄是山上老家堂叔的小狗。

　　“我们到山上住几天吧。”我的提议得到母亲、老伴的一致同意。

　　路上，我又在跟他们说小黄轶事，其实不知道已说了多少遍。

　　去年春季我回老家，皮毛纯净一身金黄的小黄，被长长的绳子拴在一间空房里。那时小黄刚断奶不足两月。堂婶说，它贪玩，黏人，不安分，拴一段时间收收心。我一走近，它摇着尾巴跑来。因为太小，它匍匐在我脚下，看上去像一只毛茸茸的松鼠。它在我双脚间又拱又钻，暖暖肥肥小身子感觉让我很舒适。它又不停地顺着我的双脚转圈圈，绳子越缠越紧，都快扣进我的皮肉了，而它也被绳子扯着无法前进，然后又回头反方向倒着钻，一圈又一圈，乐此不疲。我站在那儿如同被五花大绑着动弹不得，喊来堂婶帮忙，才得以逃脱。

　　三个月后，小黄已长成了大黄，身材高大健壮，是原来的好几倍。看到我，上蹦下窜着扑过来，接着开始贴着腿脚钻圈圈，那熟悉的动作唤醒了我的记忆，原来它是长大了的小黄。小黄依然淘气，天真烂漫，它的眼睛又黑又亮，注目看人时满是情感。我搬一张凳子坐在走廊里，小黄跟过来，后腿弯曲成弧形，在我跟前蹲坐。又抬起右前脚，伸到我眼前。我不明何意。堂婶告诉我，它要跟你拉手呢。小黄要跟我拉手？我从小怕狗，在我的印象中，乡下土狗吃的是屎，遇人就狂吠，甚至追咬，又脏又凶。当然那是以前，现在人的生活好了，狗的生活也好了，一般不会再吃那种脏东西。

　　小黄那双直视着我的黑眼睛似乎在说，拉嘛，就拉一下。我心头一动，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小黄身上沾满碎草和泥土，那毛茸茸脏兮兮的脚也让我有所顾虑，碰了一下赶紧避开。小黄却很自然地把脚搁在了我的腿上，然后看着我，一脸幸福的表情。终于，我也把手叠在了它的脚上，感受到一种很别致的温度。小黄得寸进尺，又把头埋在了我的手背上。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黄都跟着我。我一下楼它就跑过来，我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我每天午睡一刻钟，到点了，它会准时推门进房，坐在我前面等候。我扔给它东西吃，若是肉骨头之类，它马上又咬又啃一会儿就消灭干净。若是扔给它饼干之类，它也会接住，只是久久含在口中，待我没留意立马扭头吐掉。

　　堂叔家养很多鸡鸭，小黄便肩负着看守这些鸡鸭的重任。我跟堂叔说，小黄是聪明，甚至可以说“善解人意”，当宠物玩赏很不错，但让它看家护院，其性情则未免太温和了些。堂叔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它对你好，是把你当自家人，有陌生人靠近时，它可凶猛了。”

　　那天，我双手拎着东西，打开铁门，准备下山离去，小黄竟然堵在门口不让走，还把我劲往院里推。我感动、怜惜之余，不禁想起罗曼.罗兰曾经这样说：“当我与愈多的人打交道，我就愈喜欢狗。”如今以小黄观之，狗的真性情，的确非一般人可比呢。

　　到了山上，我们摘掉口罩从车里出来，就见小黄与我们保持着距离，在远处摇着尾巴。我好生奇怪，感觉它似乎知道人类的疫情。它目光忧郁，仿佛此刻心情与我们一样沉重。

　　我们宅在屋里，除了关注疫情，就是看电视，刷手机。大家心里都在祈祷让疫情早些过去。看到县府通告：为控制人员流动引发的传染风险，将要对有些道路进行管制。因担心生活必需品不足被困山上，来不及吃早餐，又匆匆赶着下山备货。

　　小黄一直送我们上了车，目光依依不舍。我暗下决心，等疫情过去，也要常来看它。我想，人与人的善待可以彼此温暖，人与狗的善待也应如是。

　　人情狗事，其理相通。广而说之，人若能真正善待自然，则自然也必报人类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