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矾都过旧年

　　黄怀

　　矾山，矾矿丰饶，称世界矾都，位于是东海岸，鹤顶山山麓，鹤顶山的最顶峰，是传说中白鹤仙师炼石升天之地。世代开采矾矿的矾山儿女，飞出乡土，到全世界采矿，集回奇珍异石成馆，过旧年，他们回到了家乡。

　　一、鹤顶山的石头

　　它们是东海的子女

　　在海岸边的山里埋下的

　　种子，曾经被我抱在怀里

　　也被农夫在山坡上丢弃

　　山坡是石头的摇篮和墓地

　　它们吸取日月的精华和神力

　　到达了连接天空的峰顶

　　还要向天宫接力

　　它们多像幼小的孩子

　　蹒跚着张开向往飞翔的胳臂

　　像满山遍野的仙鹤

　　伸展出白色的翅膀

　　它们做了神仙升天的梯子

　　在山的最高峰遥望天宫

　　山坡上留下匍匐了的黑背脊

　　被阳光和海风舔舐的黑脊背

　　二、矾矿的灰色年代

　　石头是灰色的

　　山坡和天空飘渺的烟云

　　连人们嘴里吐出的语言

　　都是灰色的

　　灰色，涂抹一个时代

　　和母亲的脸庞

　　土狗吠着月亮的晚上

　　月亮在寻找灰色的胸膛

　　混杂着血水的乳汁在日夜流淌

　　石头是满山灰色的乳房

　　石头塞满整座山饥饿的肚子

　　母亲的眼里是整座山的石头

　　三、石门、石馆和石头宴

　　出山的路和

　　连接外面的世界

　　被一块巨石阻断

　　在一个旧年的夜

　　从大山流出去的子女

　　像流出了母亲胸膛的血液一般

　　石头是母亲落满山坡的泪

　　母亲的眼铺满山路的远方

　　母亲的身影印在石门边上

　　像沉默的山的身影

　　有夕阳一样温暖的眼睛

　　石门下面一潭碧绿的泪啊

　　积蓄了北面的雨雪

　　荡涤了南边的风尘

　　从这条路回来

　　子女们倚在石门边上

　　在母亲倚靠的石门边上

　　用流回全世界的奇石

　　装填整座山的空洞和寂寞

　　母亲啊，石门里的石馆

　　已摆开世上最奢华的石头宴

　　四、福德湾

　　从前你在苦竹庵

　　和一群光脚的人

　　在一条石板铺成的路上

　　扛着星星和太阳

　　石板铺满冰霜的时节

　　你用一串串沉重的呼吸

　　敲打着石板叮当作响

　　是燃烧矿石的火光

　　点亮了路边黎明的寒窗

　　温暖了你脸上灰暗的纹线

　　终于

　　苦竹庵锻造成了福德湾

　　煮热了一碗叫肉燕的汤

　　将军和诗人的足迹

　　一遍又一遍印在石板路上

　　和着你的呼吸敲击的声响

　　五、寻找芦苇花

　　(一)

　　在最冷的季节

　　我忘记把你摘取

　　却在春天到来的雨季

　　想翻阅你花开的容颜

　　我爬上了海角的山坡

　　我以为我就是天涯

　　我寻找的芦苇花

　　就在这片山坡上

　　这是芦苇花的天涯

　　我来到了你的身旁

　　(二)

　　我在最冷的季节

　　乘坐少年的破靴

　　来到你居住的山岗

　　手里握着光阴之剑

　　山岗上的风车长成巨人

　　芦苇花弯弯秀眉直成灰

　　我被光阴之剑划伤的双手

　　滑落一颗冰冷的露珠

　　光阴之剑向着露珠挥舞

　　露珠打湿我脚下的泥土

　　六、旧年的夜

　　在夜的黑幕上绣一朵

　　烟花——旧年灿烂的容颜

　　让老屋在夜幕里时隐时现

　　就像老人时不时地走过来

　　不动声响地看一眼

　　青年人欢快的场面

　　那老屋檐下的红灯笼

　　像夜风中无声的摆钟

　　计算着老屋的时日

　　只是，红色渐渐地

　　褪去和熄灭

　　大概，因为风中的蜡烛

　　照不出城市的光线

　　最好把红灯笼烧烬

　　像烟花一样

　　在老屋的上空燃放

　　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