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比水还柔软

　　李世斌

　　勇和鸥在一个办公室上班已两年多了，勇比鸥大三岁。这天正午，太阳暖洋洋的，勇终于试探性地问鸥：“鸥，这么温暖的阳光，一起去后山腰走走，可以吗？”

　　勇和鸥并排跨过数十级石阶，喘着粗气在半山腰的健身游步道口站定。

　　“现在可以休闲地沿游步道走路了。”勇说。鸥浅浅一笑紧随着勇。

　　“哎哟。”鸥突然叫唤了一声，蹲了下去。鸥崴了脚。勇先是牵着鸥一只手，鸥收起崴脚，一颠一颠地跟着勇的步伐。

　　“这可怎么办，下午还得打卡上班呢。”鸥说。

　　“不如我背你吧，否则上班还真得迟到了。”勇说。鸥不好意思，勇也不大自然，但勇却鼓起勇气，不容分说背起了鸥。

　　其实勇早已对鸥有了意思，这是天赐良机。鸥也发自内心的情愿趴在勇的宽阔厚实的脊背上。

　　窗户纸也从这一“背”被捅破了。

　　两人相恋数月，但鸥却有意无意不让恋情往“进一步”发展。这令勇苦思不得其解。

　　鸥愿意跟勇多次上后山腰游步道散步，走到偏静处，勇都会情不自禁地将鸥拦腰抱住，深深地相吻。鸥眼角溢出泪水，问勇：“勇，如果我不能生育，你还会要我吗？”

　　勇不假思索地说：“我爱你，其他什么都不重要。”鸥不再说话了。她内心多么喜欢听勇这么说。但她又是多么的害怕勇这么说。从那以后，鸥刻意把两人的关系调节到与勇若即若离的状态。过了一段时间，鸥又跟公司领导提出调整了科室，勇办公室的对面换来了一个新面孔。

　　勇从此沾上了烟酒，他爱鸥无以自拔，有时又生出一种恨来。

　　鸥突然间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勇体检查出了癌症。鸥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许久，她发了疯一样跑进医院，扑到了勇的病床上，勇凝视着鸥，没说一句话。

　　医院结论：癌细胞全面扩散，几无回天之力。

　　鸥跟公司请了长假，也不再回家，每天陪伴护理着勇。勇只有一位体弱的老母亲和一个已出嫁的妹妹。

　　勇做手术前需要亲人签字，鸥一把夺过勇妹妹手中的笔，以家人的身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告诉鸥，手术也许能延长一下病人的生命，但一旦打开，很可能已不能实施手术，会遗憾地缝合，你要有思想准备，毕竟癌细胞已大面积扩散。

　　勇被推车推进了手术室，在进手术室前的一刻，鸥深深地搂抱了勇，用干枯的嘴唇轻轻地吻了勇的前额，眼眶溢满了泪水。

　　鸥焦急万分地坐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她多么希望手术的时间能做得长些，更长些，哪怕一天一夜，她就坐在这儿眼皮都不会合一下。可是，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无情地开启了，显然，手术只是“打开又缝上”了……鸥扑到推车前，勇吃力地含笑宽慰鸥：“鸥，别紧张，手术这么快就做好了，说明问题不大，应当祝贺手术成功……”

　　推车滑进了病房，鸥却已无力地瘫倒在地。

　　当鸥被勇的妹妹扶进病房，勇示意鸥跟他靠近点。鸥把脸几乎贴到勇的脸上。勇沙哑着声音说：“鸥，我刚才在手术台上做了个梦，梦见你在山路上又崴了脚，你叫我背你一程，说前面不远处有一张石凳……可是，我没有一点儿力气，怎么也背不动你了……”

　　鸥听着，禁不住泪流满面，贴着勇的耳根说：“勇，我背你，我背你到天涯海角，再不分离……”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鸥在勇跟前突然消失了，勇昏昏醒醒盼见鸥的身影。

　　第二天下午，鸥在勇的病床前出现了，鸥轻轻按摩着勇布满针孔的胳膊，问勇：“勇，你……恨我吗？”

　　勇摇了摇头。

　　鸥又说：“勇，我们回家吧，我背你回家。”

　　推车把勇推到了医院门口等待的汽车旁，鸥和勇的妹妹一人一边搀扶着勇，几乎是把勇抱进了汽车后座里。

　　汽车在巷口停下，巷口到勇的家有五十多步的距离。鸥让勇的妹妹把勇扶到自己的背上，妹妹和勇不同意让鸥背，但鸥执意要背，当勇趴到鸥瘦弱的脊背上后，鸥便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勇家里靠近，邻居纷纷驻足无言地凝望，他们似乎已事先约好，不惊动这对有情人……

　　到家门口了，门楣上一个大大的红双喜悬挂着，病弱的勇的老母亲站在门下。

　　勇十分意外地问鸥：“怎么，是我妹妹要结婚了？”鸥喘息着说：“是我们俩今天就要结婚了，我要嫁给……”

　　一串泪珠涌出勇的眼眶，滴落到鸥白皙的脖颈上。鸥接着说：“勇，是我不好，一直没勇气告诉你，我是……石女。”

　　“呵……石女？！”勇吃力地说，“可是你的心比水还柔软，鸥，我死也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