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憋

　　这些天洗澡前练“沉水憋”(闽南方言，练水中憋气)

　　我打小学起做一些体能事都比别人慢几拍——按现在的话说情商智商可以，体商不高，比如少年时学骑自行车，摔了好几次才会。比如学游泳，折腾了好几轮才达到宾馆游泳池的水平。又比如能开小摩托车和电动车，但是至今没去学驾驶C证。

　　老家矾山，四面环山一盆地，没河没湖，矾山溪只够我脚趟水，“鸭母溪”水库(白岩水库)在野外，在山上，父母亲不允，自己也不敢去。矾矿(燃煤)发电厂，有一大一小的两个冷却池，利用发电余热，建设了一座小型游泳池，且离矾山中学只百米之隔。我记得自己七八岁开始，每年暑假都会往那里赶，尤其喜欢在那个小冷却池里玩。水从水泥墩上的若干大管子里往外喷出，齐刷刷的，像无数只沐浴笼头，还温温热热的，让这个冷却池成为恒温的游泳好地方。

　　山里孩子以此和水肌肤相亲，玩的人多，但没人教游泳，自管自玩，尽情发挥，基本上是本能使然的狗爬式一类。好在水不深，池底还有些泥沙，头往下一潜，多少可以抓把或大或小的田螺，有时抓多了还可带回家炒成一碟菜。我们“街道边”孩子一直玩到上初中，还没多少人学会标准的蛙泳，更不要说自由泳蝶泳了。小池旁边那个大水池倒是很好的游泳场地，我的发小和同窗万国胜他们就是在那里成就一身好泳艺,但家长们大都不让孩子到大池玩，听说大池每三年会淹掉一个人，想想都有点瘆人。

　　《世界矾都》里有一张摄影家萧云集拍摄的矾矿游泳池照片。当地乡贤告诉我，照片约略可见的左边几个黑洞是南堡砖瓦厂的老瓦窑，右边是当时知青们上山下乡时的衫山分埸稻草房，我更清楚地看到了石灰刷白的一面外墙上写的“一定要解放台湾！”字眼。

　　1988年8月，矾矿职工游泳池落成，并承办温州市首届少年游泳比赛，我同学的父亲陈叔叔(内街船肚内人)在省体委办公室工作，他专门赠送了比赛水线支持山里办泳赛。

　　山里人不善游泳不奇怪，四面山的矾山外围就是三面海，地理课上知道了地球的百分之七十九是海洋。我真的很羡慕那些会游泳的人，那些游弋像小鱼一样自由来回的那些人，更遑论江河海上的浪里白条。

　　几年前，我到住处附近的望江泳池培训班报名参加一期学习，我朋友“度”我老大年龄去学游泳就是为了贪看那些美女。教练是个大伙子，我们报的是早班，与我同学的大都是盛年少妇。教练教过我们几个基本动作后，就让我不断地自学训练“收翻夹蹬”和吐气吸气，然后更认真地教女士去了。我学了段时间，还不大会，但不好意思老问，那年就没学成了。

　　去年一个女同事也在附近的泳池培训班当教练，我便去报名了。她很细致教我每一个动作，但也太认真了，太规范了，太专业了，我的同班女同事学员在规定时间都毕业了，拿到证书了，我还自觉延长了一段时间，好在还是掌握了要领，虽然手脚配合、抬头换气不甚熟练。这个夏天我陪外侄子小李去了几次，孩子亦是我师，他仔细看了我小段游程，指正小误叫我继续。间隙，我跟他比赛潜水时长。当他计数到40时，我已经数到63了。

　　疫情期间右手小伤累及肩周，泳时不长。每到晚上洗澡前，拿一个塑料脸盆，盛满水，吐吸气，潜下头，数数字，想东想西转移注意力。苦就想长征二万五，累就想革命老前辈，从最初的三十几，四十几，五十几，六十几，憋着憋，一直数到现在83。憋，快要憋出尿时，才把头抬上来，有时数到90。如果我数数匀速的话，90差不多就是1分钟半了。

　　“啊，啊嚏!”，打了个很响的喷嚏，七窍全通，心胸也就大了。（张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