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芳白灯笼

　　凡餐馆酒家，未闻有名“白灯笼”者。

　　“白灯笼”白得透亮，白得出人意料，白得让人一见之下，似乎就能肝肠寸断。若非汉语自有其规范，我直想造出这样的句子：一见白灯笼，我们一男七女，大吃八惊。

　　先是惊了易小妹。她打前站，第一个进入“灯笼”，马上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溜了出来，向我报告说，你进去看看，去看看那是什么，太像是一个灵堂了啊！

　　什么，灵堂？

　　我绕过身旁的稻田，踩过一小段碎石子路，沿着路边的青草和矮树，开边门，进入了白灯笼。靠田的一间正好是我们预订的包厢。说预订，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我们谁也没见过。

　　眼前骤然一亮，亮得炫目。待适应了光线，举目来看，白炽灯雪白，四壁也雪白，墙壁上并无装饰品。若说有，便是餐桌两头靠墙的架子上，这头一个架子架着一个小花圈，而那一头呢？也就是餐桌的正前方，是一个浮雕人头像，人头右侧插着两根点燃的白蜡烛，以及两根点燃的朝天香，更有甚者，在燃香和蜡烛的左侧横梁上，居然悬挂着两幅雪白雪白的长绫，反射出怵目的白光。我恍惚了一下，脑子里忽然跳出《长恨歌》的两句诗：“马傀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想起美艳绝伦风情万种的贵妃之死，心碎如斯。

　　这可不行哪！我虽心无禁忌，然今晚群芳雅聚，皆是才女淑女美女，有一女正好虚岁三十。明明是“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若以此种惨淡氛围，岂不成了“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我叫来跑堂的伙计，嘱其撤出“灵堂”之物，心里还有疑虑，当下一个人端身正坐，闭目诵经：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仿佛间便见妖气习习化去。定神静虑，而后睁开眼睛，那些物什都已不见。不一会儿众女子进来，坐定，各色菜肴热腾腾端上来，就有如祥云瑞气了。又酒过三巡，便闻满桌软语轻笑，论诗说文，身边更有京剧名旦，唱一段《苏三起解》。一个雪白的白灯笼，本让人感觉夜凉如水，恍若冷月葬花魂，不料却是被这七仙女莺声燕语，闹腾得苏堤春晓，玉堂黎晖，此情此景，就活脱脱“群芳开夜宴”了。

　　这一聚，可谓宾主尽欢。我笑道，只差个“玉楼宴罢醉和春”了。众美女啐我：想得美！

　　她们说，没想到，一个灵堂似的白灯笼，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欢乐。

　　于是我们又说，本来嘛！苦乐随心，是“灵堂”还是“玉楼”，只在于心意之间。心外无一物。（韦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