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中秋
月色像一颗秀色可餐的桂圆,刚摘的那种,冷冰冰得像一个古井,向我,抛来一个冷眼。
月亮不在乎什么。
中秋一到,满城满城都是灯,桂华流瓦,华灯如昼,路灯花灯霓虹灯,以至于喧宾夺主,直愣愣地往你银海里撞,撞得满目金星两败俱伤。
月亮不在乎什么。
书上的说法,中秋是蒙卦统领的时空。于是在满眼金星中的月亮,也朦胧了,也蒙眬了。月亮很酷,就不用再装酷了,他的冷眼啊,酷得可以,在云气中朦胧得很朦胧地闪烁,直逼得你不寒而栗。云气中的月亮是青色的,像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月亮它没有感情,感情是人类意淫出来的。人类通过想象填充空虚的自己,一次安慰自己从头到脚的空虚。我倒了半杯可乐,遥酹姮娥,可乐中那个颤颤巍巍的打着嗝的睡眼惺忪的月亮反而更真切。
月亮不在乎什么。
夜空如流水,月亮无处不在。他颤颤巍巍的,似乎被自己冻着了。我该说什么好呢?
月亮不在乎什么。
十六层楼高的南窗读月,手可摘星辰,就像读一张古纸上的水渍,冷冰冰的一件
大古董,中间的阴影,像生宣上晕出去的一笔淡墨,那是一道伤疤,可以将你冰封在两千年前。
月亮不在乎什么。
月亮不在乎什么。
月亮们的合唱
无数个月亮活着,每个月亮都活过了无数次。活过了无数次后,月亮们唱起了歌,就在中秋。
很不整齐但又有条不紊的合唱,每一个月亮都唱出了自己的性格。那是一种地球上曾有过的语言,原始人一听,会心一笑,这种语言就和他们的脉搏一样准确。之后,无声无息地,他们就与这种语言在地球上消失了。对原始人而言,月亮的语言就像阿猫阿狗的语言一样亲切,现在没了。在这个post-Confusion的时代,在这个属于潜规则KTV和附庸文雅的时代。
月亮们的合唱节奏就像潮汐一般起伏,旋律就像詹永明的《听泉》。散板,散得像支离疏的骨架,散得像傅山的《啬庐妙翰》,但是这就是自然的节奏,空灵而纯粹,此起彼伏,明亮的歌声如夜空下金属色的海水,波涛澎湃。
这是生锈的青铜器的质感,庄严而古穆。曾侯乙编钟的声音你听过吗?就是那个调调,敲一下——一个月亮就从编钟里蹦出来,荡出去,荡出去。曾侯乙一定懂得月亮的歌声。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哪个调属于月亮?你去问曾侯乙吧,他一定能回答。
我只能告诉你——
现在去看海,潮水的形状就是月亮歌声的波形,不差分毫。
白夜
夜,在月光中发紫。它本该黑,黑,黑得让你分不清你是否睁着眼睛。
月光,月光,到处都是月光,月光看见了月光,也要互相问候。月光是什么状态,液态固态气态?等离子态超固态中子态?超导态超流态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看不出来。它能在水中随波逐流,它能成为风,它能只是一道光,划破完美无瑕的夜空。
月光在夜里滚动。所有光都流到了一起,不知不觉中又一起流走了。如此超现实的画面中的一个人,蹲在地上,若有所思,若有所失。行人们一个个冷冰冰得跟月亮一样,行色匆匆。也许他们不知道月亮是什么,在中秋该干什么。是啊,中秋只是一个名头。赏月,满城灯火掩住了月亮。团圆,却又是行色匆匆。至于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只能在古代了——现代人太忙,只会把苏东坡当成疯子。我想,真的有月亮吗?
只能无解。
放弃思考后,我才发现月亮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将月亮吞噬了的白色的“夜”。(梁航 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