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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到了一条大鱼——读《苍南碗窑古戏台藻井壁画》

发布时间:2019年08月01日 来源:

  编著:杨树

  出版社:浙江摄影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5月

  这本书的正标题其实是《那年,小青还是一条鱼》,读起来有点像新新人类写的网络小说,或者白蛇传说的卡通改编版,从市场效应上,这样的标题当然很好,但对于我来说,是更看重这本书的学术性,就用了这本书比较严肃的副题。

  当杨树兄把这本书未出版时的电子稿(或图文稿),年初发给我,在两三天的时间,我陆陆续续读完了,第一个感觉真是吃了一惊。也许一下子我吃不了那么准,准确判断一件事情的价值,需要强大的知识背景来支撑;这本书牵涉到的知识,有古建筑、美术史(尤其是壁画史、连环画史)和戏曲史等等广泛的领域,对这些,我基本上也算是一个白瞎。

  我的吃惊是凭借自己,总算读过几本书的敏感,感觉他已经抓住了一条“大鱼”。坦诚地讲,我们苍南不是什么千年古县(这并不值得难为情),人文历史无法与乐清、瑞安、平阳相比,这方面的“大鱼”资源自然较少,加上最近十来年,温州地方文化研究持续升温,各县市都有一拔人在弄文史,不要说苍南,就是在其他文史资源比较丰厚的县市,想要有比较重大的发现都很难,但这次却出现了一个例外和惊喜。

  我不想描述这中间戏剧化的情节,总之,通过细心的探究,他发现桥墩碗窑古戏台的藻井壁画,居然是早期全套《白蛇传》的完整故事,并且比其他版本更有新颖之处。没有他的发现,不知道这条“大鱼”什么时候,才能跳入世人的眼中,悲观一点说,随着藻井壁画接下来的慢慢褪色,最终这条“大鱼”,也许可能永远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那我们苍南人,真的就当了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读书稿时,我当时就有一个小想法,觉得这壁画也许是中国连环画的早期萌芽之一。他随即翻阅了作家阿英《中国连环画史》,阿英先生说自己看到最早的《白蛇传》连环画,是清代后期绘的,并且还是残稿。而据杨树兄的考证和推算,碗窑古戏台藻井壁画是清代道光年间的作品。这样的发现真让人兴奋,因为有可能这碗窑的《白蛇传》连环画是目前已知最早的。说不定一个中国连环画早期萌芽的代表作,就这样砸在咱苍南人民的头顶上,这一回总算是中了“大奖”。

  说“大鱼”,说“大奖”,当然是笑谈了,翻译成正经话便是“在地方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上一个重要的发现”。在这本书中,关于壁画的介绍和分析,尤有学术的价值,对《白蛇传》故事的演变,与各种戏曲版本源流的梳理很引人入胜,也很见功力。我不知道原先碗窑古戏台是什么级别的文保单位,这一发现,应该可以大大提升它的档次了。

  说来有点难以置信,这个藻井,不知有多少专门或业余搞文史的人,站在下面细看过,楞是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奥秘。很多年前,我还在苍南当老记时,也不知去了多少次,也不知仰头看了多少次,脖子都仰酸了,除了看出画的是一些戏曲故事,画风极具民间美术的乡野神韵外,实在说不出所以然。有好多次,还是陪民俗、博物方面的专业人士去看,他们也看不出所以然。这大约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现代诠释版吧。个中的原因,当然也可以说我和其他人,对民间美术,传统戏曲、对《白蛇传》了解不多,也缺乏探究事物真相的耐心,但究其根本恐怕还是自己笥腹简陋。

  少年时的夏夜,躺在凉凉的竹床上,望着满天的繁星,觉得美则美矣,但真是杂乱无章,成年后读了几本天文书,知道这星空是由三垣二十八宿的283个星官(国际通行定为88个星座)构成的,自有其逻辑和永恒的秩序。这个例子,与我在碗窑古戏台下仰头看藻井壁画,差可比拟之。

  这一发现值得出一本讲究的图文书,这是毫无疑问的。现在书已经出来,可以上架销售了,做为一个喜欢收藏图书的人,我个人觉得这本书的学术性和装帧、设计,也都达到了近十年来苍南系书籍最好的水平。这是一本拿得出手的书。当然,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在这本书中,介绍一些苍南境内或温州境内其他古戏台藻井的壁画,进行比较研究?是不是可以附录一些《白蛇传》不同时期的文本,方便读者进一步理解一发现的重要性?简单地说,就是突出学术性和资料性,但这些都可以待以后修订版时再补充,现在还是抓紧把这一发现公诸于世。

  二十来岁,初入文青这一行档时,目光一味盯着西方二十世纪那些名头巨大的杰作,对中国民间的一些文艺颇不放在心上。现在年岁一天天大了,剔除了心中的虚荣和不知所云,慢慢发现中国的很多民间文艺,其实都有强大的艺术感染力,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故事“原型”和各地乡土的细节演绎,均不可以等闲视之。

  我有时傻想,包括《白蛇传》的中国四大民间传说,除了孟姜女这一个,其他都是不同类型的女追男故事,这也是非常有趣的,值得我们想一想的。中国社会自古以来,被历史记载的精英部分与潜伏的民间部分,虽有交融,很多时候却是大相径庭,读士大夫笔下的中国标准传统女性,绝大多数为温顺、忍耐、病秧秧的,但我们在乡野见识到的女性,常常是生机勃勃的。一直到现在为止,中国式的教育都有一种阉割式的效果,不是激发生命的能量,而是在扭曲生命的需求。这一点,对女性尤甚。但在这四大民间故事中,展示的却是中国女性截然不同的风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四大故事,经现代人的重新演绎,还都能焕发出新的意义和能量。

  梁祝故事在五十年代时,曾有一位叫倪海曙的诗人,写过一首现代诗《楼台会》,写得很好,现在读来还很感人。此人很有才华,曾用苏州话来翻译《诗经》,语言大量采用苏州当地的俚语,如把《泽陂三章》第二段的几句译成:有介一位阿姐,身材交关高大;螺旋纹式头发,抛物线型胸脯;想俚想得发疯,早晚要跳黄浦。我读到时,差点笑得从椅子跌下来。不过,他后来当了国家语委的主任,就是不当官,估计后来也没法写了。当代的著名诗人中,已故的张枣也以梁祝题材写过一首现代诗,相当精彩且有原创性。因读过这两首诗,所以也买过一本梁祝故事的资料汇编,但我书太多,买来后随手插在书堆中,至今没读。

  前一段时间,我重看了严凤英的《天仙配》,感动得不行,真是经典啊。大约在去年吧,我在酷狗上发现了一组青海花儿,其中有一首《孟姜女哭长城》,原汁原味的当地方言女声合唱,挺长的,可以说是小型叙事诗,那西北的风味,听起来惊心动魄。说了这么多,我主要想说,这些老土的民间故事,仍然有很强的生命力,也有很强的转化和再生能力。好多年前,我还记得有个出版社组织了苏童等四位当红作家,对这四大民间传说各重新写出了一部长篇小说。

  再仔细想一下,会发现《白蛇传》文学形象其实非常奇特。读杨树兄的这本图文书时,我突然想到,这白素贞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文学艺术中第一个“我的野蛮女友”,或者是“我的野蛮女友”的中国古代版,并且还是中国古代版的“神力女超人”。当然,古时候,中国是典型的男权社会,这神力女超人不能一直让她打遍天下无敌手,必须发明出一个法海来,把她制服。这大概是一个文化共同体集体无意识在文学艺术中的反映吧。其实这一原型,当下在好莱坞的影视作品中,依然不断地进行再造和改编,可见生命力之强。人有东方西方之分,人性却无东方西方之分,这故事可当一完美脚注。老实说,对我这类的乡下孩子,这一类型的女性形象往往会更有吸引力,若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同志,就打死也喜欢不起来——如果娶来做老婆,她会生孩子吗?会烧菜吗?敢与邪恶袖章男吵架吗?可以出去当职业女性,改善家庭的经济吗?反观白素贞女士,除了对老公死忠,杀人放火偷官府银子把强敌打得落花流水,都不在话下,此外因为她半神半人,到了别人是老妈子的时候,也依然貌美如花,根本不用练踰珈来保持身材,这钱又省了一笔。呵呵。

  扯了这么远,原因是这本书又勾起了我对《白蛇传》故事,及这个故事演变,不同地方的差异化演绎,还是其连环画史、壁画史的浓厚兴趣,也包括一些没来由的胡思乱想。一本好书,就是一个诱惑者,这是没办法的事。(黄崇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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