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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乡古宅之应家:理学传家 满门忠义

发布时间:2019年05月1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洪武二十年(1387),原籍宁波奉化县日岭的应曾保携子入迁建成不久的金乡卫。这座为抗倭而建的卫城是明代开国大将汤和主持修建的,城内驻守着来自北方的将士,这批移民与之前的五代、南宋时期的闽东移民不同,他们的身份是军籍,且定居于卫城之内,自此江南垟多了一种被称作“卫族”的移民,多了一种方言——“金乡话”。

  在卫族之中,来自浙东宁绍平原一带的官兵居多。应曾保父子虽居金乡卫,但顾恋旧土,去世后仍归葬于奉化县日岭,直至其孙子善莹公娶妻龟山(珠山)黄氏,才算真正融入苍南大地。经过几代繁衍,金乡应氏家族成为卫城望族之一。

  理学名宿应德成

  继南宋之后,明代的平阳县文化迎来了大发展,科举人才辈出,当时县内主要有两派学术传播。

  成化和弘治以前,主要以渊源于河洛的理学为主,代表人物是芦浦贡生杨譓(字克明)。明中后期,王阳明心学崛起,隆庆年间,阳明心学开始在平阳传播,心学风气之开,得益于一位来自湖北麻城的官员刘师召(字应虞,号鲁桥),他曾就学于同乡毛凤起先生。

  毛凤起,湖北麻城人,曾游学于王阳明门下,后归隐五脑山设馆授徒,是王阳明“心学”在楚地的传人。刘师召于隆庆年间任平阳教谕,他学识渊博,以自作《心学渊源一脉统宗图》传授平阳学子,讲授阳明的良知之道与“明义利、慎取与”之理。他为人正直,教学有方,“胸中洒洒不挂一尘,平居未尝有疾言遽色”。自刘师召“设教以来,士风丕变,皆知圣人为可学,而不以流俗自安”。平阳由此跃为浙南阳明心学一方重镇,在其学生中,著名者有吴宝秀(龙港湖前人)、陈典学(钱库柘园人)、应德成(金乡人)、王祚等,吴宝秀后来考中进士,官至南康知府。陈典学考上举人,官静海知县。

  儒生应德成,字越山,世居金乡卫城内,是应氏七世祖。他“生而颖敏,博洽经史”,成为刘师召的弟子,接受阳明理学,并有深刻而独到的领悟,曾作《昆庠语录》,其中“千圣真诀,不外道心二字,良知即道心也,致良知即扩此道心也。”一句堪称经典。后世刘绍宽曾评价道:“克明(即芦浦杨譓)论学在成弘以前,犹沿洛学旧说。越山(即应德成)师事鲁桥(刘师召),承楚中王门学派,与凤池之讲学九华,皆衍阳明之绪余”。文中的“凤池”即平阳举人蔡立身,字师曾,号立身。平阳城南人,万历二十年(1592)知池州府青阳县,县内有名胜九华山,蔡立身在九华山也是传播阳明之学。

  应德成以选贡授广西桂平县令,在任期间,为政宽严并济,因桂平地处偏僻山区,地少人多,不少贫民入山为盗。应德成莅任后,推行保甲制,以杜绝乡民投盗,同时竭力安抚百姓,发展民生,荒年向上司申请赈灾,民众得以存活。他还创办学校,志书称他“课士崇文,政务悉举”,深受上司欣赏,欲提拔重用。但应德成以老母病重而力求告休。车马临行前,应德成两袖清风,行李萧然,桂平百姓依依不舍,送至苍梧。

  在金乡隐居,他奉养老母,课读子孙,余暇时致力于著述和教学,其理学著作有《周易序卦反对义汇》、《春秋源流纪略》、《时令纪》、《古今名臣官行龟鉴录》、《怡真堂文集》等。此外,他诗文俱佳,著有《居越山人诗稿》,与“永嘉四灵”的诗风一脉相承,后世评价应德成之诗:“直而不激,婉而不随,兴会所在,亦或横绝飙起,鲸奔电掣,固足以云驾七子,瓣香四灵者也。”

  应德成身虽归隐,但关怀时局。万历十五年之后,明朝已日落西山,呈衰败乱象,他对此似乎深有感触,在《行路难》一诗中写道:

  “君不见,世道交情尽市道,惟有金多颜色好。璧尽虞卿空著书,翟门势去间啼鸟。啼鸟声声怨落花,著书片片愁生草。邯郸主客复谁亲,冷眼斜阳人易老。”

  应德成对晚明的时局深有忧患,但他教育子弟,崇尚忠义。他最敬佩乡贤“南渡孤忠”林景熙,曾作《题冬青树》一诗抒怀:

  国破何人痛陆沈,草茅洒泪入寒林。

  玉鱼地坼悲残骨,药笼天低照苦心。

  猿啸断崖秋露冷,鹤归荒冢野云深。

  只今剩有冬青树,瑛玉山头几度寻。

  应德成年至98岁而卒,堪称长寿。

  应端秩满门忠义

  应德成言传身教,忠义传家。其孙应端秩,字允常,崇祯十二年(1639)副贡,十七年(1644)四月知宜宾县。宜宾又名叙州城,位于四川省中南部,川、滇、黔三省结合部,因金沙江、岷江在此汇合,被称为“万里长江第一城”,是历代兵家要地。

  四月十七日,应端秩上任,此时的崇祯帝已吊死北京煤山,西南四川省另一支起义军张献忠也占领四川,境内州县纷纷沦陷。上任伊始,应端秩洞察时局,建议上司要加强沿江防守,他召集宜宾的父老乡亲,表明以死守城的心志,讲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官民感动,纷纷效死。

  果然,张献忠军队攻破成都,兵锋南指,川南各州县闻风而降。崇祯十七年(1644)十一月十六日,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张献忠封四个养子为王,孙可望为平东王,刘文秀为抚南王,李定国为安西王,艾能奇为定北王。分兵四出,“遂据有全蜀”。

  张献忠派出文官到各州县接收,并未受到阻挠,其中王祚昌被委派到宜宾任县令,刚进城,就被应端秩、义民鱼嘉鹏等人一起捆绑斩杀。十一月,应端秩又与副将马应试、杨展等人擒拿伪同知吕臣周等三人,并全部枭首。

  国难现忠臣,总督川陕军务樊一蘅目睹应端秩的忠心之举,给朝廷上书,其中就写道:“人心澌灭之时,且视为固然,固未有毅然挺身,以尽臣子之职业,以明不二之分谊者,如臣所见,止有叙州府宜宾县知县应端秩一人耳。”

  张献忠恼羞成怒,遂派重兵攻打叙州城。尽管应端秩率领军民奋勇死守,毕竟敌众我寡,叙州城被攻陷,鱼嘉鹏等乡绅义民皆惨死,应端秩率部退守田官坝,依托险峻的乌蒙山,外联当地土司,继续与之对抗。

  崇祯吊死煤山后,一时无主,各地纷纷拥立藩王为帝,最后留都南京的官员拥立福王朱由崧胜出,顺利登位,改号弘光。

  弘光元年(1645)三月,应端秩随樊一蘅率领的官军克复叙州,虽然取得胜利,但周边州郡皆已失陷,叙州城已是孤城,形势岌岌可危。

  张献忠岂肯罢休,四月,他派“义子”大将孙可望率大兵攻打叙州城。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此役中,叙州知府、川南道等官员都力战而死。宜宾县令应端秩之子应东邵,弟弟端祺,以及亲属顾时杰、余应蛟、吴云鸿、黄宗穆、洪士华等十余人等也在此役中战死。仅应端秩、杨展等杀出重围,叙州城再陷。

  樊一蘅退守永宁(即古蔺),杨展退屯江津,而端秩与子东砥出走保镇边营。应端秩派遣弟弟端伟、巡检邓汝谟、守备陈维柄等分守横江、安边、商州、莲塘、马湖诸处,并结纳乌蒙山诸土司等,通过布防,应端秩军队“擒斩多贼”。十月,总督川陕军务樊一蘅与驻扎遵义的原大学士兵部尚书总督川湖云贵军务王应熊一起,主持对张献忠作战。杨展、应端秩等随军作战,打败张献忠部队,再次收复叙州城。樊一蘅向朝廷为应端秩表功,奏升他叙州知府兼权下川南道。

  此时,张献忠也陷于四面楚歌之中,清朝改派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和吴三桂等统率满汉大军,全力向四川扑来。明将应端秩、杨展等领兵复夺川南州县后,率师北指,与张献忠的部队激战于彭山的江口,结果张献忠大败,退回成都。

  清顺治三年(1646)十一月二十六日,豪格派护军统领鳌拜等将领,分率八旗护军轻装疾进,出其不意,对农民军发起突然袭击。在对清军作战中,张献忠兵败而亡。但其主力部队尚在,余部拥戴孙可望为领袖,重新召集数十万溃兵败将。因北边清军势大,孙可望试图往云、贵一带撤退自保,而叙州城是撤往川南的要道。在孙可望猛烈的攻势下,叙州城第三次失陷,但应端秩仍率领孤旅在横江一带,与镇雄、乌蒙、乌撒、东川四地互为犄角势,像钉子一样横亘其间,阻止其南下。

  孙可望军队进退两难,为此他重资“募缚端秩之人”,但无济于事。在重兵压境下,应端秩很清醒,就凭自己手头这一点人马无疑是以卵击石,但秉着一腔忠义,让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说:”以死明志对我来说并不难,但我的死若无救于时,又有何益处?”为此他更加“集兵自强”。

  孙可望见毫无进展,便采用分化策略,他分别派人入镇雄、乌蒙、乌撒、东川四地,游说当地首领,逼他们献土换印。因孙可望大军压境,四地首领在战和之间动摇不定。应端秩获悉后,果断地在要道上伏兵,擒杀说客,断绝了四地头领的观望之心。应端秩的决策完全正确,其它地方纷纷献土投降,唯有这四个地方的首领与应端秩同心抗战。

  孙可望见分化之计不成,又暗暗命令手下费济时等招诱马湖、沐川及许焰等地将领,诡称不想为敌,只想“假道乌蒙,潜师云贵”。但应端秩三次到沐川,“给以花红牛酒,犒赏四囤,又枭斩伪弁贡万年等二十四人,以绝贼路。”

  川南官军与孙可望军队呈胶着状态,叙州城得而又失,失而复得。应端秩每次随官兵征战,在最后一次叙州城保卫战中,战况异常激烈,大儿子东邵就在眼前战死,手下亲兵部将一个个阵亡,但应端秩依然洒泪以战,毫不退让。应端秩勇敢顽强,不怕牺牲的气势震慑了孙军,令其退去。但在战争摧毁下,叙州城百姓已逃亡一空,几乎成为废墟。在一次收复叙州城后,很多将士不愿进城,因孙军虽然退到城外,随时卷土而来。但应端秩说:“县官为一城主,我若不先入城,谁会跟着我?”但仅二十余忠心的部将跟随其入城。应端秩与城内的仅剩的十余家百姓“诛茅而居,共釜而食”。

  应端秩坐镇叙州城后,不少离去的百姓也纷纷回来。但悍将乱兵又不时地入城肆毒,此时应端秩随身的亲人都战死,他与部将几十人奋死抵抗,毫不惧色,那些乱兵不敢对应端秩下手,同时也目击叙州城苦状,也就离去。此后叙州城新任各官逐渐回城履任,但见到环城内外,依然被悍将骄兵所据,随时城陷人亡。官员又纷纷离去。唯独端秩与典史王伯盛,横江巡简邓汝谟,大使万卷,驿丞杨楣,将官唐升,宋国槟,陈惟柄等数人苦守叙城,“以系民望”。应端秩最终死于乱军之中,为晚明尽忠。

  英雄埋没无闻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樊一蘅在给福王上《敬陈循吏忠劳久著安攘并资请备擢用疏》中对应端秩的孤忠称赞有加:“此一官者(应端秩),忠义性生,骨气天挺,真品浩气,受人必不能受之苦,任人必不能任之事,身百折而不回心,临难而愈定。盖异日可当大任而必不负国者也。”

  令人遗憾的是,忠贞有为的应端秩本该是国之干城,可惜生于乱世之中,在王朝交替之际,没有明哲保身,而是国家存亡和个人生死之间,身为理学名臣应德城之孙,他为了名节而选择了一条不归之路。刘绍宽曾评价道:“明初理学名臣犹复辈出,至中叶稍稍衰矣,而鲍辉、吴宝秀辈贞忠亮节,照耀千古;应端秩死守危城,郑思恭蓄发殉国,殿居一代有足称者。”刘绍宽还认为,明代平阳忠贞亮节之才辈出,是与理学传承有关,他说:“越山之孙允常,抗节宜宾共忠烈,与沈云祚、艾吾鼎亦复相埒。呜呼!孰谓讲学之无益于世哉?”

  应端秩去世后,其忠义守城,慷慨赴义的事迹竟然泯没无闻,樊一蘅入传《明史》,杨展、马应试等将领,及义民鱼嘉鹏等也入载宜宾县志。唯应端秩事迹缺失,查宜宾县志“官职”还将应端秩错写为“应瑞秩”,介绍文字也很简略。顺治和乾隆《平阳县志》也语焉不详。民国刘绍宽先生为之叹息:“先生父子兄弟诸戚先后俱罹于难,史志不能举其名姓,身世之厄乃至于此,可哀也!”

  所幸在金乡《应氏宗谱》中保留一份无名氏所作《功绩录》,里面记载应端秩事迹甚详,刘绍宽查阅《明史》中有关樊一蘅、王应熊传记,参订事实,将应端秩事迹编入新修的《平阳县志》,使其忠贞亮节得以再现。

  追随应端秩的死难者中,有亲戚顾时杰,清代金乡诗人顾清标是其后辈,有感于应氏满门忠烈,写下了一述志诗:

  明季乱天壤,人心多畔离。

  大厦既已倾,岂能一木支。

  吾里有望族,厥祖工文词。

  越山以为字,二孙深勉之。

  一孙方出宰,三年报最期。

  贼焰煽川蜀,宜宾困而危。

  道守皆退沮,贤宰众所推。

  乃独奋臂起,百计抚疮痍。

  捍御收余烬,并力庶可为。

  烬收竟莫为,城陷化尘煤。

  惟见英魂在,何辞烈骨灰。

  僮仆与二子,戈矛日相随。

  誓甘死锋镝,仅免几人归。

  备详功绩录,遑思录者谁。

  义声同日振,用告后世知。

  据金乡应氏族谱记载,应端秩身亡他乡,尸骨无寻,其后人在宰清乡乐溪山立衣冠冢以纪念。(陈文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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