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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土堆 抓影子

发布时间:2019年04月12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河南看古人,山西看土堆。此语不假。我们迎着中午的阳光爬上一个土堆,子曰摆各种姿势让我拍照,远处有城镇,灰茫茫一片,有河水蜿蜒,苍黄黄一片。子曰就感叹,汉人的江山果然是灰色的。

  偶遇一个古村,想进去讨碗水喝。路口有一斜坡,一男一女正拉煤上来,男前女后,我首先见到的是男人的手臂,青筋暴起,女的却很悠闲地念着什么。来到眼前,一小块平地,男的把车子停下,右腿一跨,悬在车把上晃着,两支手又黑又灰,在后腰上擦着,然后一巴掌拍在女的屁股上,留下一个又黑又灰的手掌印。女人尚未反应过来,男的已豁开大嘴呵呵地笑,女的更不生气,看着驴一样的男人,也跟着暧昧地笑了。

  子曰啐了一口,流氓。

  我说,这叫村野之风,

  子曰说,至少也是粗野。

  好吧,粗野。我不能跟儿子解释那么多,想想我们这次的“象行”,不就是寻找粗野吗?要优雅要文明,呆在书房里就行了。

  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他的烟蒂快烧到手指头了,我趋上,递过一根烟接着吸,男人的警惕顿时变成了黑面团。

  哥哪来哪去?男人的脸上仍有笑意。看风景哈。女人止住了话头,仿佛刚刚从一团乱线头中钻出来。

  一走二走就走到你们的地头了。我也学着他们的腔调讲话,一路“象行”,我的舌头都卷了起来,正如子曰说的,中原人都含着一条生锈的舌头。

  男人的笑声夸张得像墙角的那头驴,呼哧呼哧地抖落了半截烟灰,看啥?

  妹子说的,看风景哈。

  有啥看头的?男人不解得很,逡巡着村子,又低头看了看一车的黑煤,只有黑煤啊。

  就看煤。我终于找到了话头,我们来山西不就是看黑煤吗?

  男人和女人合力推煤过去了,留下了一串黑色的背影,我们也开始打量这个村子。

  首先看那头驴,子曰很少有近距离看驴的机会,让他认识认识也好。

  子曰掩住了鼻子,父亲,赶紧走吧,这个地方没意思。我知道是眼前男女的“流氓”行为让其厌恶,笑着说,儿子,我们不是要讨碗热水喝吗?子曰说,我宁愿不喝。

  那就走,但我们必须通过村子中央的那条黄土路。抬头往上看,天边倒有几朵白云,苦着脸,可能也是讨不到热水喝吧。子曰且行且念叨,遇见一个林子,光秃秃的,左边长着几棵奇怪的树,右边也有几棵奇怪的树,左边树上有一窝喜鹊,右边树上一个孤零零的乌鸦,喜鹊的喜庆之情自然是让人欣喜,一个喜字足矣。而乌鸦倒像一位古代穿越过来的巫师,黑衣黑袍黑眼珠,就连叫声也是黑的。当然也有麻雀,但北方的麻雀胖呼呼的,不想动,比不上南方的体态轻盈,能像子弹一样射出去。

  村里看起来确是没什么人,门大都虚掩着,门面上有一些晒白的对联,有春联,有寿联,也有喜联,见到一个有意思的,我就记下来,都短,平仄也稍欠,却一目了然,有三个与读者分享:

  上天祈雨 下地干活

  祖宗为 序子孙非

  幕开门有 福入室□□

  我让子曰把入室后面的两个字补上,他背过“天对地,雨对风”嘛。子曰想了一个,却摇头说不对。问了,竟然是“入室无尘”,挺好啊,为什么不对?子曰说,这个地方不对,到处都是尘土,怎么会无尘?我说儿子,你掉进坑里了,对联嘛,不就是讨个吉利吗?现实有尘,才想到没有灰尘的宝贵啊。子曰恍然。

  一路走过,除了零星几声驴叫,便只有几声咳嗽浑混合着尘土从矮房子里传出来。这种场景,在我们上次的“目走”中见过了,门口一个老人裹着棉袄扣着棉帽在晒太阳,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他/她实在是太老了,老得没有了性别,没有季节,也没有了体温。老人的一只手捂在怀里,像在掏东西,又像那只手本来就应该长在那

  里。我用友好而尊敬的眼神跟他/她打招呼,老人自然意会到了,露出了没有牙齿的嘴——像一个乌黑的洞——嗬嗬嗬嗬地发着含糊的声音,就是没有听清他/她要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她在回应我。当他/她见到子曰时,眼睛一下就亮了,终于伸出了手,把子曰招到了面前,然后把一颗花生放在他的手掌心里。子曰明显地在皱眉,向我求救,我示意他拿过来,子曰还算懂事,向老人一个鞠躬,跑远了。

  在老人招手的时候,我早已准备好了手机,拍下了一个好人与一个小子的交接仪式,对,就是仪式。这一路象行而来,我已经拍下了数十张这样仪式感极强的照片,譬如在庄子陵园庄子像前鞠躬,譬如在毛主席塑像前行礼,譬如在邯郸与狗儿对成语,譬如在孔庙,譬如在上党的山顶吟唱。

  我也走过去,看见老人又朝自己的“乌黑的洞”里扔了颗花生,动作熟练得很啊,然后开始夸张地蠕动嘴唇。我担心的是花生的壳会不会呛着了他/她。

  从村头到村尾,我竟然忘记了目的,直到喉咙发火,我才用舌头勾了勾嘴唇,我是多么需要一碗热乎乎的水啊!奇怪的是子曰也不叫渴——

  不渴了?

  渴啊。

  那为什么没提醒我?

  脏啊。

  儿子有些变了,他的话里已渐渐有了“啊”“呀”“哦”等感叹词。对孩子来说这很重要,这确实是一次有意义的旅行。

  我并没有责备儿子,这里确实很脏啊,到处是黄土覆盖,像兰州叶公所说的,一碗水,半碗沙啊(我怎么又想起了叶公)。如果有一个好心人端一碗水出来,我喝得下吗?

  我得打一个大大的疑问。好吧,就用我一直储备着的最后一瓶矿泉水解决问题吧。

  捉影子咯,捉影子咯,捉黄黄的影子咯!子曰已经往村口冲出去,村口是一个分岔口。捉影子咯,捉影子咯,捉黄黄的影子咯!我跟在子曰后面也朝村口冲了出去。(叶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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