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都是暴力派
我一直希望自己是个温和的人,对儿子,对世界,对文字。但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这个“但是”——我介入了自然,从现实社会退回到自然界,我不自觉地运用了暴力,开始了干涉:破坏和所谓的修复。
我的村庄不仅仅是我的村庄,它属于时间,它是后来者的“竹简”,身入其中,你会流泪,你会忍不住写诗或者念几句似乎无关紧要的疯言疯语。不同的人有不同表达,但是,能表达什么?即便是一个写作者,他或她无非在用文字感叹一下,让读者或者外来者去承认,这就是暴力。
我们需要切肤之痛,需要在根本上去忧它爱它,解决问题。
1
写《觉醒三章》前,我没有去体验生活,我就在雁行湖,我曾经在一个上午等一只蜗牛爬过一座桥,结果黄昏时,我帮助蜗牛轻松过了桥;我在那个湖里溺水过三次,矢志不移,第四次,我学会了游泳;我在那棵颠倒树上挂了一个童年,摔下三次还是四次,天上也没有走下一颗星星来陪我。最后我学乖了,聪明了,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教导我的弟弟们,他们都成了树上的鸟。
雁行湖是真实存在的,当然是我给他命名的,如果谁有心去追究,你可以看到一个面积几百亩的水塘,不算浑浊,但肯定没有瓦尔登湖那样的清澈,它也没有停留过大雁,倒有几只野鸭子,我曾经在那里捡过几个野鸭子的蛋,也跟野鸭子较过劲,看谁潜水的时间更长……
我们的童年已经湮灭,正如儿子继承了我写诗写小说的基因,他就是“我们的脉”,从祖父到父亲到孙子,时间在变,村庄也在变,人们表达的方式也在变,可是这份情怀没有变。子曰已经会虚构故事了,甚至会给我设置问题,这些,对我的衰老是一种极大的安慰,我们的“竹简”传下来了。
“后人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啊!
2
《觉醒三章》本有三部曲,第一部写的是一个湖,第二部写河,第三部写海。我在写之前,完全放开了文体限制,正如贾梦玮主编在发稿前给我电话:散文还是小说?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这正是我追求的——但是(又是这个“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写法对不对,它既是小说,也是散文,甚至可以说是诗歌,我有能力打破这个界限吗?世界上还有多少写作者跟我一样运用了暴力?
好在我这人没心没肺,作品撒出去一贯不管了,但是发表出来,我还是有些惶恐。有一句话可以给我壮胆:我们可以从大门进去,也可以从窗户进去。
3
我写一个作品力求做到草蛇灰线,无闲笔。这是对自己的要求。小说终于完成了,仿佛李白刚刚搁了笔,众口难调,结果如何已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其实——我想起了告疯子的原型,他说过,懦夫在死前就死过很多次了,壮士一生只死一次。
那就在自己设置的语境中痛快死一次吧——
关于创作谈,我只能说,我笨拙,我没有经验,我不知小说为何物。
我唯一要说的是,还原与预言才是小说,创造?怎么能够无中生有呢?
我对子曰说,记住,还原与预言。
我们顺着时间往前走。时间是另一种叙述,往前走,就有信仰。
这是不是另一种暴力?我要说的是,打开门,即使只是从窗户爬出去,也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世界——我们的世界原来就在那里。
世界是个万花筒。现在,或可赋诗一首,以兹纪念——
序非序,
幕非幕。
见所常见,见所未见。
(叶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