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里年味浓

　　陈汉莉

　　每年腊月二十五前后，照蒲城老家旧例，已出嫁的女儿要回家送年礼，但如今的人们热衷简单方便，从初嫁时的置办各色礼物的繁文缛节，到现在一个红包代替了所有礼节的因繁就简，总觉得原先的富有人情味的年俗有点变淡了。但，乡间的年味已随着那些洗番薯粉、晒酱油、捣年糕的热闹劲腾腾升起了……然后，我知道更热闹的穿新衣、贴春联、分压岁钱、放焰火、抬老爷(蒲城特有民俗迎神仪式，老爷指的是海神晏公)也即将到了……记忆里的年味总混杂着响声不绝的爆竹声飘散在空气中，日子在腊月的阳光里闪着欢悦而明亮的光。

　　这没完没了的爆竹声，在蒲城从农历年底开始要一直响到元宵。一年的希翼和祝福在这鞭炮声中肆意燃放，装饰着满城满墙的夜空，也装饰着我们儿时梦幻的世界。

　　砰！砰！记得小时候，有一种很大的炮仗，足足有杯口粗，点燃了，先是冒一阵子火花，长长的火星一直喷放着，一种快意的瑰丽，然后是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那个时候，这样的响声也不是常能听到的，特别是喜事乐事也总是选择在休闲的腊月间正月头，往往是做生意发了财的，娶媳妇嫁女儿的，孩子满周岁的，老人祝寿的，亲人团聚的，职位升迁的，在此时，觥筹交错之际，谁家的炮仗“最响”，往往有一种炫耀和褒扬的意味。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米饭里拌着番薯丝，家家户户的瓮里腌着各色咸菜，一年到头难得穿上一次的新衣服，往往是几个兄弟姐妹大的穿好给小的穿，因此，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也很懂得把最有限的资源充分利用，或者说是为了把仅有的娱乐方式发挥到极致，于是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爆竹燃放方式就应运而生了：把爆竹埋在土堆里沙堆里，叫做“炸碉堡”，点的孩子拿一根长长的香只轻轻碰触“碉堡”窗口露出来的“枪支”，跑开的当头只听的“轰”的一声响，一时间飞沙走石，硝烟弥漫，快意飞扬，一种征战沙场的豪情壮志顿时在胸中升腾；将爆竹点燃后快速扔到小河小溪的水面上，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花，水花越大欢呼声也越高；将长长的鞭炮绕在一个长杆子上，点燃后伸到邻居家的猪圈里，鞭炮一响，猪猪家族过年大联欢，那个闹腾的！将一串鞭炮绑在小狗的尾巴上，点燃一路的惊叫惊吓惊魂，那个鸡飞狗跳，将整条街巷惊翻了天。最过分的要数那个捣蛋鬼将大炮仗插在一大坨牛粪当中，只听的“一二三”一声喊，孩子们做鸟兽状四散逃开，随之一声“碰”的闷响，反应慢点，“啊”的一声，臭烘烘的牛粪已经炸到身上。那好不容易才上身的新衣服，平日里都是极为珍惜的，这时中了头彩的，或哭丧着脸，或拖带着哭嚎的尾音回家，运气好的，免不了一顿唠叨和责怪，运气差的，还少不了挨了一顿巴掌加棍子的混揍。

　　爆竹带给我最为惊恐的一次，是弟弟小时候燃放的那一个。除夕前的一个晚上，父母去亲友家串门去了，留下我们三姐弟独自在家。灶台上点着油灯，油灯只照亮我们面前半间屋子的光景，另一半的房间在半明半暗中沉默着。我们仨也各自沉默着，自管自在做手头的事情。那时的弟弟大概是六七岁，淘气而懵懂，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与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热衷于鞭炮的声响发出的快意，乘着夜色迷离，趁着姐姐们未加注意，他偷偷踩着灰仓上去，爬上离我们一米远的老灶台，拿手上的大炮仗，就着那油灯如豆的火苗。那一瞬间，火苗突然串高，瞬间闪亮，只听到，“轰”的一声，一道箭光直冲向屋顶，“砰”的一声炸开，然后，灯光幻化成片片飞羽，纷纷扬扬中飘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魂魄从硝烟弥漫的战场游荡了好一会找到了我，再一点一点回到我身上。等我们回过神来，听力也恢复了正常，我们怒气冲冲要找那个肇事者算账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坏蛋在灶台上下不来了，一只小手还举着，依然保持着放爆竹的姿势——显然，他也被自己制造的动静给吓住了！

　　有一句话说“小时候总想去远方，等长大了，才发现家才是最远的远方。”长大后的那些捣蛋男孩们，无论身处何地，“拔五更”给了他们一个回家的理由，也勾起了他们儿时爆竹情节，于是他们开始计划着长途跋涉赶回家乡。而对于留守在蒲城的老人来说，一年到头就盼望着过年期间这短暂的陪伴了。因此，这个时候的节庆，就是一个主题，叫做：回家！那爆竹声声则是游子们回响在心中挥之不去的背景音乐，也是老人们心中期待亲人归来的心花怒发的声音。

　　“拔五更”是蒲城历史沿袭下来的祭神活动，是一项具有悠久历史的民俗活动，活动时间从正月初四至十六，长达半个月左右。

　　正月十五元宵夜盛大而隆重的拔五更闹花灯场面以及正月十六夜抢红、讨红人潮涌动、爆花齐放的热闹场面。在此期间，蒲城人要请出城内东西两庙的八尊晏公神，依次举行一系列仪式，如做道场、出巡、闹花灯、抬高阁、拔五更、抢杠、抢红等环节，以驱邪、娱神和祈福。这些活动的每个环节都需要有民间鼓乐和燃放爆竹来助兴。

　　随着日期的临近，城内大小街巷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现在，那些零星的声响已从年前那言简意赅的简短诗篇挥写成了气势磅礴的精彩篇章，爆竹开始以它独有的铿锵韵律鸣奏着皇皇巨著中的那些曲折跌宕，直至将人们带到千回百转后的高处，一览尘世的欢乐巅峰。

　　通宵狂欢，火树银花不夜城，精美的花灯目不暇接，欢天喜地的笑声充斥全城，城里城外的乡民游街串巷，爆竹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