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里尔克说翻译
张骋
日前,看奥地利诗人赖内·马利亚·里尔克的《里尔克抒情诗选》。这是2012年译林出版社出版的图书,本书从《图像集》《永恒读物》《新诗集》《新诗集续编》等诗集中精选了百余首诗歌。译者张索时,曾经译过《杜伊诺哀歌》,有人认为他似乎不太能传达出里尔克那种超越性的声音。《秋日》中的名句Who has no house now,will build him one no more被译成了:“谁这时候没有房子,就别造房啦!”,而冯至先生的译文是:“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本书中,《豹》译如下:
见过来是铁棚晃过去还是,
他的目光困倦得别无所获。
他感觉好像有千根铁棚,
而千根铁棚外没有世界
矫健的步伐柔和地移
转顶小的圈儿
宛如麻木的雄心
居中指挥的劲舞
不过偶尔眼帘悄悄
打起一一图像映入眼来,
穿过血脉贲张的安静一
到了心里灭了。
为此我找到冯至先生翻译的;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杆
缠得这么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浸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冯至译)
我找到英语版,此处省略12行(英语版也是从原文德语版翻译过来的)。冯至这样评论里尔克:在诺瓦利斯死去、荷尔德林渐趋于疯狂的年龄,也就是在从青春走入中年的路程中,里尔克却有一种新的意志产生。他使音乐的变为雕刻的,流动的变为结晶的,从浩无涯涘的海洋转向凝重的山岳。当晚,手头有书,读到奥地利著名作家斯特凡·茨威格写的《告别里尔克》。在这篇文章中,他以奔放的热情,优美的笔调,赞颂了奥地利伟大诗人里尔克在诗歌上的成就,回顾了他的创作历程。在他看来,赖纳·玛利亚·里尔克一而再地在纯粹而彻底的意义上称得上诗人;正如荷尔德林说“诗人就是受过神授教育,本身无所作为而又无忧无虑,但为上苍所凝视而又虔诚的人”,成为诗人,不仅是因为圣灵的恩宠,同样还凭借着高贵生命内部保持的纯洁。
我想到叶圣陶赞扬吕叔湘先生译笔的纯美时提到“一方面保持原作者的美质,一方面融化为我国的语言”。原著的意趣、质地,那是原作者的功劳,而本国文字即母语的感知,则是翻译者的贡献。唐代诗人王之涣《登鹳雀楼》中那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由我国著名汉诗英译大家许渊冲先生翻译的You can enjoy agrander sight/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是所有英译中最好的一种。即便如此,从英语反过来译成汉语,也还是无法复原诗歌本身的韵味和感觉。更不去说网络翻译的那种Want to be a thousand miles,take it to the next level或者If you want to see further,go upstairs。
诗歌是很难译出原来的况味。一个译者,如果自己本身是个诗人再去翻译诗作,料想他们的译文应可以放心出门,又能够坦然回家,有的甚至能够更臻于化境。那读他们的译作是一种上佳的享受。我所知道的朱生豪,戈宝权、傅雷等等都是此类的高手。否则,中文生硬,没有圆融,只追求逐字逐句的硬择,句子无弹性,疲弱不振,读起来头胀。不论是审美还是达意,明白通畅难,要雅致高华更难。
为了好好欣赏,从看懂原文开始,学几门外语是必要的。Good good study才能day day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