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本”《不系舟渔集》现身哈佛 ——陈高诗文集诸版本概览

　　□蔡榆

　　陈高，元代旧平阳金舟乡咸通里人。字子上，号不系舟渔者。元至正十四年登进士第。四年后，陈高辞官不就，过着隐居生活。

　　陈高出自张翥(1287～1368，元代诗人)之门，在《与张仲举祭酒书》中称，“甲午岁，先生主文衡。辱不以高之愚不肖，举而措诸进士之列。”陈高与张翥有诗文来往。如陈集中，有《与张仲举祭酒书》，陈高向先生表白自己的心思：高独以求文章为事，亦可谓愚而不知时务之甚也。而在张集中，则有《不系舟渔者陈子上自号》，诗言：

　　本来无系亦无舟，随意江湖可漫游。纵遣西风吹水外，不妨明月烂沙头。

　　人情平地波澜起，身世虚空日夜浮。安得从君归把钓，史将吾道付沧洲。

　　一、“老版本”重现

　　我县元代诗人陈高撰著《不系舟渔集》，有“其诗古体，源出陶潜；近体格从杜甫，面目稍别，意境不殊，在元季时铮铮者矣”之誉。

　　眼下，《不系舟渔集》有由郑立于先生点校出版的(苍南文献丛书上海古籍出版社)以及《陈高集》(浙江文丛浙江古籍出版社)两种本子流行于市面。再往前，则有收录于《敬乡楼丛书》(第一辑)的《不系舟渔集》。

　　美国哈佛燕京图书馆则藏有善本《不系舟渔集》(十六卷陈侯官校)。

　　据该图书馆官方信息显示，该馆珍藏的《不系舟渔集》，“据明成化元年序刊本抄”，为“特藏稿精鈔本孤本”。

　　明成化元年即乙酉年，公元1465年。据孙诒让撰《温州经籍志·二十四》关于该集子的论述，称“集本，金华苏伯衡编定，成化乙酉平阳吕洪始为刊行。”

　　如果以上孙先生之论不成问题的话，也就意味着藏于哈佛燕京图书馆的十六卷本《不系舟渔集》，即明成化序刊本以抄本形式“重出江湖”。

　　二、哈佛藏本概要

　　抄本无框，无鱼尾。书口载“不系舟渔集”、卷别及页码；“双叶九行十八字”。序文所在页，上方钤有印鉴“养心殿宝”,右下角钤“圣清宗室盛昱伯熙之印”；此外两枚印鉴分别为“哈佛燕京图书馆珍藏”“燕京大学图书馆”。

　　检有关资料，盛昱伯熙，即盛昱(1850～1899)，爱新觉罗氏，字伯熙，一作伯羲、伯兮、伯熙；号韵莳，一号意园。满洲镶白旗人。著《八旗文经》《雪屐寻碑录》《郁华阁文集》等。盛昱性喜典籍，购藏首先考虑版本。梁鼎芬称他“精本最多，不轻借人”。藏书楼有“意园”、“郁华阁”等名。藏书印有“圣清宗室盛昱伯熙之印”“伯羲父”“宗室文悫公家世藏”“郁华阁藏书记”等。

　　“卷一”首页右下角钤有“天壤阁藏”朱印。天壤阁是清国子监祭酒王懿荣在烟台福山的私人藏书楼。看来，此本子曾一度经过王懿荣之手。

　　根据官方信息，此本子在1736年至1861年间“发表”(图书馆官方说法)。估计此书在此时期内为燕园收藏。至于此书先由盛昱掌握还是由王懿荣拥有，又是从谁家流出等问题，限于资料，暂搁不述。

　　再者，哈佛燕京图书馆收藏有《不系舟渔集》(一卷本)，亦系该馆中文善本，特藏本。

　　此本收录于《元诗选·庚集》(长洲顾氏秀野草堂刊)。据书影，此卷在目录上标为“陈录事高七十九首”。卷前有陈高生平简介。

　　此本双鱼尾、顺鱼尾，白口，左右双边。书口载：“元诗选不系舟渔集”，地脚载“秀野草堂”。每页“十三行,二三字”。

　　《元诗选》为清顾嗣立(1665～1722)所辑而成。顾嗣立，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康熙朝进士。选庶吉士，改中书，因疾归故。顾嗣立博学有才名，喜藏书，尤工诗，性豪于饮，时有“酒帝”之誉。

　　此外，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所藏《元诗选》(六卷无锡顾硅光编)，其卷四录有“陈高诗十三首”。

　　三、诸版本一览

　　1、陈子上存稿

　　陈高，时与江西揭汯、金华苏伯衡、金华胡翰诸人为友。

　　据苏序可知，苏伯衡访其遗集，得诗文若干后厘定成编，题曰《陈子上存稿》。由好友谢复元锓梓以永其传。但，很遗憾，“力不逮而未就”。编定的那些书稿，“存者反失”。

　　据民国《平阳县志》载，“(陈子上)遗稿旧不分子目，子诚初属金华苏伯衡定为十二卷。”诚初，陈高子。明儒士，永乐中授平阳县训导。这算是陈集首次提上“出版”议程。

　　2、吕洪刻本

　　入明之后，乡人、监察御史吕洪，因为曾经为梓行林景熙存文而为众人所敬仰。因此，上述锓梓陈高集子而未就的事，就被寄希望于吕洪能有所成。但吕洪先是“以事冗禄薄为辞。”

　　自称“未知先生诗文之详”的吕洪，在阅读了书稿中《近山轩燕集》一诗，才明白自己祖上与陈高“尝有通家之好”。这个信息改变了吕洪此前对刊行陈集的婉拒表态，继而视刊行陈诗一事为不可推辞之责。于是，与友人对《陈子上存稿》重加订正，次为卷帙，捐俸镂板印行。这就是吕洪刻本的来历。也是陈高诗文集首次得以刊刻印行。也算是实现了苏伯衡“以永其传”之初衷。

　　民国时期，乡贤刘绍宽先生在缮校入编《敬乡楼丛书》的陈高集时，曾言“吕侍御刊本，今已不传。”

　　3、一元刻本

　　吕洪之后的百余年，陈高八世孙一元，曾复校吕洪刻本以刊行陈高诗集。

　　据《千顷堂书目》载，“陈高不系舟渔集十二卷。裔孙顺天府尹一元梓其诗行世。一作十六卷”。可见，陈一元曾为他的祖上刊刻过一个版本。为表述方便，暂且命名为“一元刊刻本”。

　　如果千顷堂主人当年藏有“一元刊刻本”，应该能准确表述集子总卷数。然而，又是什么原因使得千顷堂主人在书目中记述“一作十六卷”呢？这是一个有待探究的疑问。

　　另据民国《平阳县志》载：“八世孙一元重辑为十五卷，校刻行世。”

　　综合上述，“一元刊刻本”卷数，究竟是十二卷，是十五卷还是十六卷呢？

　　陈一元，字四游，徙籍侯官，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官历应天府丞、御史。

　　4、玉海楼藏写本

　　瑞安孙氏玉海楼所藏陈高集，凡十五卷，附录一卷。孙琴西、孙蕖田、孙诒让三人皆有过校注。

　　5、杨志林家藏本

　　杨志林，清季人氏。其家藏有陈高集写本，且卷首题有“明八世孙侯官一元校”，撰序者为会稽陈司训葵(道光十七年任平阳县教谕)。

　　该版本抄于歙西鲍氏本。由此可见，歙西长塘鲍氏(廷博)手中可能还藏有一个版本。

　　杨志林又借到玉海楼藏写本，在原有“三孙”校注的基础上，据钱塘丁氏藏本的校正之处，用墨笔抄录。经华文漪、陈葵、吴承志的校定，叶湘民撰有校语。

　　刘绍宽先生生前曾对此本加以重校，之后曾锓木，但未竣。《厚庄诗文钞》收录有刘绍宽先生撰写的相关缮校附记一文，对此有过记述。

　　6、钱塘丁氏钞本

　　钱塘丁氏，即钱塘丁申丁丙兄弟，清季著名藏书家。撰有《八千卷楼书目》等。

　　检《八千卷楼书目》(卷十六·集部·别集类》，见：“不系舟渔集十五卷附录一卷元陈高撰抄本”。

　　此钞本曾对杨志林藏写本有过校正之用。

　　7、敬乡楼刊本

　　敬乡楼丛书，是在1928年至1935年间，由黄群为代表的一批温州乡贤戮力编辑并印行的温州乡邦文献集。全书四辑，计38种289卷。陈高集子以《不系舟渔集》为名入编。

　　此刊本最大特点是集多版本、多名家参校而得。据《敬乡楼丛书本后记》载，校勘涉及杨志林家藏本、玉海楼藏写本、钱塘丁氏藏本，又取《永嘉集》内编、《慎江文征》《东瓯诗集》等书。经手名家有孙琴西、孙蕖田、孙诒让、吴承志、陈葵、华文漪、刘绍宽等人。

　　陈高作品编入《敬乡楼丛书》时，从《温州经籍志》(瑞安孙诒让撰)补入吕洪序，从《东瓯金石志》补入《陈君惠泽记》，又补入华文漪跋。

　　敬乡楼刊本乃借玉海楼藏写本钞之并排印。可见玉海楼藏本、杨志林家藏本、钱塘丁氏钞本为敬乡楼刊本的印行夯实了基础。今天所见的《苍南文献丛书·不系舟渔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就是以它为底本。

　　而《浙江文丛·陈高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在上海古籍本的基础上进行增补，可谓集大成。

　　8、丙寅孟春重刊本

　　根据郑立于先生在《陈高集·后记》中所言，此本在目录中只列卷数、作品形式，未列诗文篇名。丙寅孟春重刊本也为今上海古籍本、浙江古籍本作了一些贡献。

　　9、四库全书本

　　四库全书中收有《不系舟渔集》，凡十五卷附录一卷。为两淮马裕家藏本经校而定。书末钤有“乾隆御览之宝”印。

　　四库全书本为目前较为常见的古本。网间可见电子扫描件。

　　陈高诗文在元代经苏伯衡厘定、明代吕洪首次刊行以来，行世版本颇多。除上述9种版本之外，哈佛图书馆另存藏本。如此说来，按保守估计，《不系舟渔集》行世版本至少有过10种。这些版本在诗文卷数、编排体例、序言、篇名目录等方面，均有着一定程度不同。当然，誊写、刊刻等过程中诸多原因所致在所难免。

　　四、关于书名

　　《不系舟渔集》是陈高集较为通行的一个书名。对于此书名的来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曾对此表示疑问，称“此本题《不系舟渔集》，不知何人所改。”

　　在《刘绍宽日记》中，《不系舟渔集》曾被先生记作“陈子上集”，也称“不系舟渔集”；《浙江文丛》中称“陈高集”。细心的读者或许会发现，这本集子的不同名称真不少。在《元诗选》目录中，陈高集子以“陈录事高七十九首”见载。

　　前人对此书名的质疑，其实就是该集子名称演变的问题。

　　在此，不妨略谈此集子刊行以来的些许旧事。

　　早在明季，苏伯衡访陈高遗集，得诗文若干后厘定成编，题曰《陈子上存稿》。

　　此后，监察御史吕洪，与友人重加订正，次为卷帙，并捐俸镂板印行。陈高诗文集首次以刊本面世，但确切书名不太明了。吕洪之后百余年，陈高八世孙陈一元，曾复校吕本以刊行陈高诗集。

　　据《千顷堂书目》，“陈高不系舟渔集，十二卷。裔孙顺天府尹一元梓其诗行世。一作十六卷。”可见，在陈一元时期，《不系舟渔集》一名已经出现。

　　综合考察相关资料，有清一代以至民国，均以“不系舟渔集”之名相沿。大概是前人对陈高“不系舟渔者”(号)内涵的重视和对其人格的敬仰，“吾乡宋元先哲……百年间高节清风，后先辉映，惟霁山、子上。”

　　同时代台州人、温州路总管刘仁本七言律诗《送四明录事陈子上归乡》(《羽庭集》卷四)，也是颇为嘉许其高洁人品，赠诗也未提及其集子名称。

　　青灯夜雨几论文，别后江湖每忆君。捷奏南宫新进士，喜趋东郡作参军。蓬瀛沧海生尘雾，雁荡天台隔片云。薄宦不如归去好，边城烽火正纷纭。徙居荆门的李士瞻，在一次督运、泊舟后，“与子上邂逅”，嘉其品髙而赠之《题不系舟渔者卷(有序)》(《经济文集·卷六》)：平阳陈君子上，登甲午进士第。秉志刚介独立不阿……曰：始予承圣天子策士时，幸以子大夫遇我。我何忍一旦悖此，狐媚以求活耶？乃即日解官还家。而庆元亦寻以陷，其见几明。立志勇如此，遂号之曰不系舟渔者，盖卑以自牧谦以自励也。呜呼，舟惟不自系，然后得往来江海间以自适；人惟不自系，则彼之所谓冨贵者又乌得而诱我凂我？系而缚之，若犬羊然，哉走也？

　　其诗曰：舟惟不系任浮游，之子衷心适与侔。一身不近龙蛇穴，万虑无如烟水谋。那待月明才举网，只须风定便行舟。

　　从序文观之，李士瞻对“不系舟渔者”的解读，明了易懂。他对此集以“不系舟渔者卷”相称。

　　明代危素撰有《不系舟渔者序》(《危学士全集》卷四)。他解释的是“不系舟”，从庄周氏之“不系舟”开言，到文末点明“陈子，名高，字子上……为政清洁自持而谨于奉法”。行文不如李士瞻的解读来得通俗形象。其题并未涉及集名称。

　　郑立于先生以《敬乡楼丛书·不系舟渔集》刊本为底本，加以点校，由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名为“陈高集”。其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同集子，沿用旧名。检《浙江文丛推荐手册》，该丛书系列中，以“姓名+集”的模式命名个人文集较为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