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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识得几味药

发布时间:2018年09月20日 来源:

  吴合众

  时令一过了处暑,天慢慢就凉了下来。秋季开学的时间一到,白露就到了。这个季节前后,林间树下,便多了一些可以采摘拾取的药材。也便常常有药材收购员和货郎游走各村,上门收购。正为零花钱愁得手足无措的小伙伴们,终于可以三三两两,在放学的间隙,开始为自己的小钱包努力了。

  乡下门前屋后,总有高大的柿子树在竹林间疯长。柿子树身上长着各种各样的大疙瘩,颇似一个历经沧桑的斑驳长者,顶着一大片密得透不过气的浓荫,将三千翠竹衬得纤弱娇小。许是大树底下好歇息,这个季节,柿子树身上便常常歇着蝉蜕。是金蝉脱壳剩下的吧,全形似蝉,中间全空,阳光下微微透明,头部还有触角,那蝉的口吻也都在,就是背部有个十字形的裂口,想来,那蝉就是从这个裂口飞走了。这样的蝉蜕从树上轻轻摘下来,稍微过一遍阳光,基本就可以完好无损地收集起来了。待得有那么一小袋,就可以卖给收购员了,如果品相好,可以多卖上那么几毛一块的,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这蝉蜕就是一味药,据说有散热明目的功效,常常有乡人在抓回的中药包里头挑出来,然后狠狠骂上一句:早知道,老子就自己爬到树上去抓了,还花这个冤枉钱。

  摘蝉蜕的人多了,便很不容易找到。村子北首有一片野林子,常常抛着猫狗的尸首,偶尔也有夭亡的孩童掩埋其间,各种杂树滋长,密得透不进阳光,整日里阴森森的,没什么人敢光顾。于是有胆大的小伙伴摸进去,寻找林间草丛的蝉蜕。有人就在那里看见蝉刚刚从蛹里出来的样子,是一只肉色的虫子,从背上的裂口奋力钻出来,就像人剥开一件上衣。然后就那么倒挂着半天不动,最后才伸开一对翅膀,扑啦啦飞走了。每到这时,看的人便屏息动都不敢动一下,老辈人说,如果这时候出声了,这只蝉就废了,会遭报应的。大家伙都不希望为了那么些钱,遭受那些不知道等在人生哪个节点的报应。

  这个季节,林下也另有值得光顾的地方。在那些阳光不易照到的潮湿角落,生长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半夏。能不能将半夏的块茎从地里完整的拔出来,成了我们比试耐心、灵巧的最好方式,比放学路上相互斗草更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半夏是那种比较娟秀的草本植物,一颗笔直的叶柄上,挑着三两片椭圆形的光滑小叶子,有的整个会像极了碧绿色的竹蜻蜓。将叶柄捏住,小心地从土里匀速拔出来,便露出藏着土里的洁白的块茎,这就是半夏果实了。偶尔,叶片和叶片中间也有小小的珠芽,常常会被刚刚认识的伙伴误作是块茎,小心地采来一小袋子,成了我们的笑柄。

  半夏能治什么病,我们不清楚。但收购的人说了,任何药材都不能去吃,否则会哑巴,这么一说,我们自然都不敢再去尝试,顺带着那些来路不明的果实也不敢随便入口,身边的小伙伴果然也没有出现哑巴。

  除了换钱的,还有一味药,我们采摘下来却是直接兑换麦芽糖吃。村子附近的山上,长着许多高大的树,这个季节前后,结满了白色的黄豆般大小的子,一簇簇地挂满枝头,爬上去用竹枝将这些子打落下来,很方便就可以收罗起一小塑料袋。都说是入药的,但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我们都不知道。只是等摇着拨浪鼓的卖货郎到了村里,拿出去,他说这叫乌桕子,拿到手里掂量一下,便用锃亮的锉刀,在货担一头,哐当哐当,麻利地敲下一块脆香脆香的麦芽糖来给我们。那滋味,想起来就仿佛黏在牙尖消散不掉。

  而一些随手可以采摘来的药材,修长曼妙的鱼腥草,干涩生硬的乌骨藤,触须贲张的车前子,琐碎细腻的马兰头,藕断丝连的鸡骨草,诸如此类,都常常会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出现,大人们变魔术一般,在需要的时候,一把抓来,扔进汤锅,搀进豆干,或者捣捣碎,都用在了属于它们的合适的地方。但也有这些药无能为力的时候。如此,大人们终于要开个神仙会了。

  某个时候,牛角突然就在村子里响起来,“呜……呜……呜……”,一声又一声,仿佛潮水拍打着礁石,撞击着人们的耳膜。我们知道,神仙会开始了。天上的众仙在牛角的召唤下开始忙碌起来,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等等二十八路星君都走马灯的在天空闪动。而牛角的响声却没有因为众路神仙的来临而稍事休息,随着牛角一声响似一声,它所召唤到的神仙地位越来越高,已经跃到太上老君的档次。风开始在院子里吹起来,那些散乱在院子角落的纸钱灰烬混合着院子里香烛的味道飘扬起来,漫天似乎都是灰色的雪在灰色的烟里簌簌地下。

  那几天,古庙前后彩旗飘扬,风猎猎地在旗帜上响着,阳光很好,空气中有青草的香味。古庙里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八仙桌子,桌子被“斋公”们一层层叠上去,最上层的桌子摆上瓜果菜蔬。众路神仙在这几天也和那些熙来攘往的人一般迎来送往,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再是被请来捉鬼救人,无非是赶一个神仙的集会,会会老朋友,吃吃人间的美味,说说各自苦思冥想后的所得,日子便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就显得滋润。否则当神仙估计也没甚意思。

  龙角依旧铺天盖地地呜呜响着,仿佛神仙脚步上的云彩,伴随神仙脚步不离不弃。邀请的神仙也是循序渐进,然后“斋公”们开始读一大串的凡人名字,谁谁捐多少钱,在神前面表表心意。之后便是“斋公”们的各种表演,他们在桌子中间穿梭着,唱合着,铃铛、龙角、锣、鼓都一味的响着,天地之间,人神共乐。

  但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有一回,也就是突然之间,古庙的院子里传来轰隆隆的一片巨响,人们被眼前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

  那么多的桌子,倒了一地。到处是滚落的瓜果菜蔬,红的苹果,白的梨,青的白菜,黄的豆芽,白的盘子,白的碎盘子,然后是燃烧着的蜡烛,熄灭了蜡烛,冒烟的蜡烛,断成两截的蜡烛,连着烛台的蜡烛,院子仿佛被一阵风扫荡过,原来的规整荡然无存。

  一地狼藉。

  很多年来从来没出现过这么种情况,“斋公”们脸色发青,站着瑟瑟发抖。很多天之后,终于有人说,那天在法事上有张桌子不是从佛教徒处借来的,神仙震怒,将之掀翻在地,没想到引发多米诺骨牌,乱成一片;也有人说不是桌子而是有一叠碗,那些碎掉的都是;也有人说,都不是这些原因,而是那天有人讲了对神仙不敬的话,所以……诸如此类,诸如此类,无非都是以凡人之心度神仙之腹,不值一哂。

  神仙会依旧每一年或三年的在开着,为神界也为人间增添一份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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