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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华岭的故事

发布时间:2018年08月21日 来源:

  在这个有月亮的晚上,母亲和我在小院纳凉,细嗅韭莲和煮饭花淡淡的清香,母亲跟我谈起过往种种,谈着谈着,母亲又不由自主地谈起了她儿时那些年,在华岭的故事。

  “华岭两条道,道道通天路。”母亲如是说。

  华岭,一条熟悉而陌生的山岭,一个深入骨髓的名字,源于母亲经常向我提及的儿时那些年在华岭的艰辛而苦痛的经历。在四十多年前,我就听母亲多次提前这个名字,还有她于此的故事。

  母亲第一次去华岭,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那年母亲才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在那个饥荒的年代,年幼丧母的母亲为了一家的生计,跟随奶奶投奔到远嫁到矾山的阿姨家做粉干生意谋生。这一次攀爬华岭的经历让母亲刻骨铭心,为此常常提及。那天清晨母亲和她的五十多岁奶奶从老家出发,由于奶奶是裹脚的,一路行走极为艰难,行了一天,到了傍晚才来到华岭角村,眼看暮色四合,已经不可能翻过华岭,取道矾山了。此时,奶奶已经精疲力竭,再也无法抬动双脚前行一步了,暮色中孤零零的祖孙俩最渴望的是有个投宿的地方,这时,奶奶想起了听我外婆曾说过,她有一个叫“春花”的朋友,十六岁时好像就是嫁到这一带。于是,当时只有七岁的母亲,就一边哭着一边壮胆去挨家挨户打听这个人,功夫不负苦心人,在夜色闭合之时,母亲居然打听到了“春花”阿姨的家,带着奶奶在她家寄宿了一夜。第二天,在这位“春花”阿姨的帮助下,她和奶奶连攀带爬上了华岭,好不容易到了矾山。此后,因为裹脚的原因,我的这位外婆太因为小脚行山路不便,就一去七年没有回到东社老家。这件事也历练了母亲一颗独立自强的心,此后经年,母亲常常教育我们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母亲自小聪慧颖丽,六岁开始读书,由于家境贫困,到十一岁时还差半年小学未毕业就辍学了。那时她父亲在矾矿做挑夫,终日奔波于藻溪和矾山之间的挑矾古道上,她奶奶在矾山做粉干生意,老家东社村还有年迈的阿太,一家人因为生计所迫分居三地,辍学后的母亲就行走其间成为这三地的联络人。母亲白天就在外婆那里帮忙做粉干,晚上常常要到华岭头的古路下和尖家坑等小山村,捡拾一些山里人家废弃的稻穗和番薯之类的粗粮,然后隔三差五独自翻山越岭背回老家给阿太和农忙时节在家劳作的父亲作口粮,以度过那个艰难的饥荒岁月。那时的华岭山路陡峭而荒寂,尤其是夏天,常常会有雷阵雨,云雾把整个山谷罩住,能见度没有两三米,寂寂荒山,空无一人,母亲常常一边冒雨一边哭着行在这荒山野岭古道,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有一次,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瘦弱的母亲挑着一些口粮冒雨行在华岭古道,口粮在肩上重若千钧,母亲把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稚肩在与扁担热烈摩擦的过程中慢慢火辣,慢慢红肿。脚在山路上不敢停下来,一停就颤得厉害,终于一个趔趄,口粮从担子两头滑落下来,担子弹得老远,母亲一屁股坐在古道上放声大哭。山雨冷漠地下着,没半点怜惜之情。雨浇灭了母亲的哭声,在山中没有半点回音,群峰座座在雨中都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母亲感到小小的自己被大大的世界完全给遗弃了,坐在山路上,根本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把剩下的那一点气力也哭尽,此刻,母亲多么想她的父亲能够出现,抚慰她那颗受伤的心灵。外公,我的外公,我母亲的亲亲父亲,就在这时从果真在山坳的拐角处出现了,他正和工友挑着明矾下山,这一下子把母亲从恐惧和绝望的深水区捞救上来。两个人先是惊诧地对望一下,接着就抱住一阵痛哭。母亲说当时看着一脸疲惫的外公,想起刚才自己路上的一路恐惧和艰辛,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顿时泪如雨下,比那天的暴雨还要大,不知怎么的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天父亲的那些能日挑好几百斤的铁汉工友们,一个个也哭成泪人。现在想来,那种伤感应该就是一种绝世的无助和苍凉吧。母亲说到现在还无法说出那一刻心中的感受,她只知道,那一刻外公有力的拥抱给了她一辈子的温暖,给了她在这个世上继续前行的勇气。

  母亲最铭心刻骨的华岭经历,是十三岁那年夏天的故事。那天母亲独自一人背着捡拾来粮食回老家,翻过华岭时遭遇大雨大风大雷,山雷隆隆,山风呼呼,山雨沙沙从身后袭来,像一张阴暗之网,一下子就将母亲罩进去了。饥饿、疲乏和恐惧让在土地庙里避雨的孤零零的母亲沉沉睡去,醒来时天色已一片漆黑,母亲一阵心悸,带着惊吓和绝望一边哭泣,一边喊着“爸爸”,一边不自禁地在山路上狂奔起来,哭声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里。砾石啃咬着母亲的脚趾,草秸划破了她的脚掌,所有的疼痛并不能阻止母亲奔向山脚,奔向她的父亲,奔向那个贫困而温暖的家。母亲奔到华岭山脚,后来,得以一位好心的山民收留,安然度过一夜。再后来,母亲成为这位山民家的常客,有时天黑了就在他家里过夜;再后来的后来,在我记忆里大概八岁那年,这位山民还到我家探望过母亲,看母亲现在生活的还不错,才放心的走了。每每提起这段经历,母亲总是充满苦痛、心悸和感恩。

  此后多年,也许因为母爱的召唤,我多次行走母亲和外公当年天天行走的这条挑矾古道,这座华岭。第一次走这条古道是在十八年前,那一年的清明节我和母亲去藻溪祭扫外公外婆时,顺便带母亲去吴家园水库游玩,后来当我乘船把母亲带到“洞桥”时,母亲激动地说,自己小时候常常讲过这个“洞桥”。原来“洞桥”一带就是挑矾古道的一段,后来六十年代初这里兴建了“吴家园水库”,原来的古道被水库淹没了。现在我们要从挑矾古道去华岭和矾山,必须先乘船前往洞桥,然后从这里出发。记得第一次我拖着满胀乳酸的苦痛麻木的双腿,好不容易登到华岭时,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想起母亲那些年在华岭的那些过往种种,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山顶有座土地庙,我想应该就是母亲当年经常躲避风雨的那座土地庙吧。再前行一段路程,前面不时有新建的凉亭,一个是曦和亭有诗句题道:“跋岭有志起后劲,登山无限赶前程。”另一个是灵境亭,有诗题道:“尽道我来亭下遇神仙,可知认识山中真土地。”再往前下岭,眼前一片开阔地,鸡啼犬吠,一派田园风光,浩浩天风吹来,舒畅无比,仿佛是对路人这段艰难的翻山越岭的回馈。我想,当年为生计所迫的母亲,每次登临华岭后,是否有如许的心情,体验如是的诗意感受呢?但不知为什么,我无端地觉的,母亲一定会有的,因为现在的母亲还拥有一颗美丽的诗心,把自家的小院的花草打理的如此的齐整美好。

  华岭一如母亲高大的姿身,坚毅的性格,成了珍藏在我心宇里的一片净土,一块明镜,一座高标。无论是蹉跎岁月,或是彷徨的羁旅,她都给我精神的力量,激励我在人生的路上勇敢的翻山越岭,微笑地前行。(薛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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