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新饭

　　□兰建文

　　今天看到新闻上说，将每年农历秋分设立为中国农民丰收节。脑海里一下子闪现出儿时在小山村生活的场景。最难忘的是每一年小暑气节后的尝新饭。

　　村庄旁，依山而上的梯田，被划分成大小不等的长条形，几只白鹭在清晨的薄雾中悠闲飞行，时而停驻在水田里觅食；早春时，天地还透着寒气，爷爷赤着脚板，用锄头挑着一簸箕泡的发涨的稻谷，到田里去育秧；开春的季节里，阿利伯家的水牛最忙，常常被没有耕牛的人家预定去帮忙犁地。

　　早季水稻在一年中天气最炎热、台风最多发的时节成熟收割，各家各户互相帮忙，几户亲份(族内血缘较近的人家)安排时间，今天去你家明天来我家，抢在台风或者暴雨前夕把稻谷收割完毕、晾晒干燥、储存入仓。农人们辛勤的汗水洒在大地上，收获那一天，就是一个庄严盛大的节日——尝新节。

　　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定好哪一天做尝新饭，要提前好几天吩咐人帮忙通知亲戚。我外公和姑父家都还不是很远，母亲会亲自抽空回趟娘家，邀请外公来我家里吃尝新饭。姑父那里，有时会由我负责去通知。我往往会提前一天到姑父家，和表兄妹们闹上一晚，次日再一起回家。要做尝新饭的那一天，爷爷早早起床，到马站街路市场买上几斤豆腐、打点猪肉、买些米粉筒面，再来一些小孩子们喜欢吃的鱼泡或者炸虾，加上自家地里的芋头，操办成一桌有别于家常饭的盛宴。奶奶早已将新米煮成一锅泛着清香的大米饭，到了时辰，爷爷拿出家里最大的饭盆，盛上满满一海碗，端到家门口的矮墙上，虔诚的在米饭上插上三炷香，跪到那一碗米饭前，感谢上苍的赐予。这个仪式结束后，这一海碗的米饭端回家，要分给长辈们先吃。长辈们动筷后，孩子们欢快的抱着碗在灶边排队打饭。饭桌上，长辈们品尝新米的口感，讨论这这一季收成的口味和上一季的差别，讨论雨水和日晒对新米影响。孩子们则难得吃到几口大肉和别的菜样，讨论着那一样最好吃。每一户人家的尝新饭一般摆两桌，自家人一桌，邀请的客人一桌，有时候互相帮忙的亲份也会摆上一桌。今天吃了自家的尝新饭，明天被邀请到别家吃，热热闹闹的，不亚于过年。

　　时代在不断进步，农民靠天吃饭的传统也在改变，年轻一代的农村人越来越少从事农业劳作，大家都一波一波的涌向城市。后来尝新饭不再邀请亲戚了，慢慢的自家也不做尝新饭了。爷爷几年前还能在家附近的水田种点水稻，没有水牛耕田，他自己拿锄头翻一翻地，独自一人割稻子、晒稻谷、挑着稻谷到村里碾米坊碾米。耕作一辈子的老农民，将这一年收成的新米，视为宝贝，没有了尝新饭桌的讨论会，他就将新米放在手心端详，独自判断新米的质量。而今，爷爷和外公都已远行。不然我可以将今天的新闻和老人们唠叨唠叨，老人家虽然不种稻谷了，咱们可以去买些新米，在秋分那一天，开一桌尝新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