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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有时耕耘 有时收获(节选)

发布时间:2018年07月0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吴合众

  山坡上几十棵杨梅成熟。一树一树,青红相间,挂满枝头,只要看上一眼,牙齿立刻泛酸,口水四溢不能自己;地里各种农作物喧闹生长。一大片的玉米,顶着大穗子,甘蔗林一般整齐划一。一大片的水稻疯狂吐穗,一阵风过,点头哈腰颤颤巍巍;换过季的一大片梯田,裸露着惨白色的土地,一垄垄,等待着新的作物播种。

  小暑前后,最忙的乡村生活就这么开场了。

  所有的活都赶在一起,错过这个节骨眼,就颗粒无收。村子里每个人尽是行色匆匆,打招呼也是喊叫的方式。在村路远处一见,不及近身,便喊道:“饭吃了没?”另一方大喝一声:“吃了。明天天晴吧?”“老天这是漏了。”说话间已经擦肩而过,仿佛两个骑士,“哒哒哒哒”义无反顾地顾自远去了。

  杨梅就要烂在树上,谷子就要烂在地里。首要之务,就是摘杨梅。大家每天关注着老天爷的脸色,指望梅雨有个间歇时候。终于某个清晨,家里人突然早早喧腾起来,拽起睡得七荤八素的我们,大声说今天不要去读书了。我们便知道要去摘杨梅了。

  每个人带几个箩筐,在树底下的斜坡上一字摆开,大人们不知道在张罗什么,我们这些小屁孩无一例外都爬到了树上忙乱起来。每个人拽着个大笨箩筐,将杨梅枝桠用力折回,这样一枝一枝地摘过去。一开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脏了手,很快就顾不上了。手上、身上都是杨梅的汁液。黏糊糊,湿漉漉的,慢慢就影响采摘的效果。这样一筐半满,我们在树上将筐垂下来,又提上个空筐继续采摘。如此周而复始,很快树上就只剩下绿油油的叶子了。

  这样采摘的杨梅,自己是吃不了多少的。吃几颗,牙齿就酸得厉害。更不幸的是,如果吃到布着蜘蛛网的杨梅,舌面上马上结一个大水泡,疼得不行。要急急赶回家,用白酒盥洗多次才行。更厉害的症状,就要用纱布蒙着头,将白酒蒸煮起来,对着舌头不停地熏才有望解决。

  杨梅采摘回来,在屋子里晾了一地。那些颗粒小的,都被大人挑出来,拿个大酒缸泡甜甜的杨梅酒喝,其它的则等着人上门收购了。

  地里的活依旧没完没了。我们放学回来,常常经过地里,顺手除些野草,顺手摘些瓜蔬,不见个消停。在这样的忙碌里头,镇里的会市就到来了。

  赶会市成了小暑前后最重要的娱乐活动。整个会市大体是三天的正日子,前面筹备一天,事后又拖延一天,折腾起来就有这么五六天的光景,够我们这些小屁孩闹腾一番了。

  走半个小时不到的青石村道,看到两条溪水汇聚的一片开阔地,再顺着溪畔走几分钟,就看到帆布棚子搭建的临时摊点,一溜过去,水泄不通。到处人头攒动,喧闹声震天响,这就到了镇上了。

  小镇横横竖竖也就三四条街道,那些临时摊点都分着区域,汇聚着各路刀叉犁铧斧子镰刀,稻子大豆玉米菜仔,长椅方桌锅碗瓢盆,袜子短裤衬衫T恤,林林总总,被各种各样的手摸来摸去,几天下来都变了颜色。

  我们的活动范围就集中在溪边的老街道和横街上,它们汇成一个T字型,基本满足了我们赶集的所有需求。沿溪的那一竖是各种吃食,油炸的灯盏糕,咬进去里头是油汪汪的萝卜丝和鸡蛋花,香味劈头盖脸直冲进鼻子;小木盒子蒸的糯米发糕,松软热乎,吃起来舌头都放不平;串成一串的豆腐泡,摆满竹筐的豆腐干,松脆的油条,甜腻的巧舌,平时难得一见的美食,一股脑地都摆了出来。掂量掂量口袋里的钱,小伙伴们腆起肚皮,学着猪八戒对小妖们说的话“都别拉拉扯扯,待我一家家吃将过去”,那豪情真是直干云霄。吃到了长街尽头,一抬眼看摆着几十担竹筐,我们知道那些就是大倒胃口的杨梅了,我们连看一眼都不爱看,转身就往回走了。

  横街上则是各式各样的农具、用具。吃饱喝足,带着家里交付的重任,我们要挑一些东西回去了。犁铧、锄头这些大件,我们是不会挑选的。但家里的草刀坏了好几把,却需要补充。割稻子也快到了,镰刀也要再增加几把。于是几个小伙伴便冲进农具店,忙活起来。

  这样的会市,实际上更是那些年轻人的天下。一年一度的集市,仿佛是一个不得不赴的英雄会,让英雄折腰,美人稽首。又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演出,英雄佩宝刀,美人妆红粉。他们的脸上荡漾着欲望和意念,一到时候,就从四面八方向小镇涌来,仿佛无数条江水在这个小平原汇合,而江水里则是无数条过江之鲫。只有黑色的头颅在移动,黑色的后边还是黑色,黑色的前边还是黑色。移动的黑色之河下,隐隐隐约约有各种色彩的衣服、裤子在闪动。仿佛跃上水面的鱼,一闪即逝。唯有黑色是永恒。

  集市就是生命里的一种点缀。一棵茂密大树上的一朵花,一片蔚蓝色天空的一朵云。它是一个异数,一个缤纷的生命礼花,在天空冉冉开放。开放之后,也许就是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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