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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亲情三十载——记先袓父杨悌照片寻获记

发布时间:2018年07月04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先祖父杨悌,(1880~1951)又名慕侗,字子恺,晚号“结一阁”主人。历史学家,书法家,苍南张家堡(现为苍南县龙港镇平等办事处张东村)人。先祖父幼时,从父肆力为文,具得指授,善古文辞,并爱好书法,十三岁即能濡笔作擘巢书,乡里宗庙祠宇表额,多出其手。

  光绪三十二年(1906),偕邑人郑汝璋等东渡日本,毕业于日本中央大学法科,与当时同时期在日本东京私立法政大学留学,同样攻读法政科的“七君子”之一沈钧儒交往颇深,且多有书信来往。孙中山先生亦多次亲笔来函,信中有“共商国是”之字样,可惜文革时许多珍贵史料被抄走后再无蹤跡。

  先祖父学成归国后,于宣统庚戍(1910)年得法政科举人。民政部七品京官卫生司行走。民国改元后,历署浙江宁波、丽水地方检察厅检察长,浙江省高等检察厅首席检察官,后任浙江临安、上虞县知县,浙江省临时参议会参议员,浙江省长公署自治评议员,萧山地方法院院长等职。先祖父为官任上,不但清廉正直,且在判案方面尤其是死刑方面极度谨慎,仁慈善良,常欲救人为先,绝不允许冤狱发生。其中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其在浙江省高等检察厅首席检察官任上释放大批左派进步青年的故事。

  先祖父生平极其好学,手不释卷,著述甚勤,学术功力颇深。著有《汉事绀珠》、 《通鉴事纬》 、《汉书摭词》、《汉书刑志法补》、《读汉书百官公卿裴疏记稿》、《味镫存稿》、《毛诗通训》、《韩集后语》、《补三国职官志》等。以上文稿,1965年为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所收藏,得以保存。另有《结一阁日记》、《竹霁庐日记》、《寄石山房日记》、《可庐日记》多卷,在“文革”中散佚。《结一阁集》多卷,《晋书新语》二卷,《晋书纂故》二卷……数十种著作,现仅存书目,文稿俱已散失。《通鉴事纬》一书经先父杨士琯整理编辑,于1999年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

  时隔多年,顷接家乡的文史工作者林勇先生信示,正在筹划出版先祖父的散文集〈味镫存稿〉手稿本经点校注释交上海正式出版,十分欣慰,现在特回忆先祖父仅存于世的一帧经由国外有心人保存30多年的“标准照”的往事……

  1991年年底,当时旅居泰国曼谷的父亲杨士琯应莫斯科大学邀请,计划次年年初前往俄罗斯旅行访问。抱著试试看的心态,父亲致函定居在上海多年的他的妹妹杨蕙芬和妹婿、著名的专业作家叶永烈,也就是我的姑姑和姑丈,问姑丈是否还有保存当年与姑姑保持了多年通信往来的苏联笔友斯维塔的联系方式。我的父亲杨土琯曾是苏联《星火》杂志的特约通讯员,和那个年代的同龄人一样,对前苏联有著极其深厚的感情和向往。父亲也一直保存着斯维塔寄来的照片一一我小时候曾在家里的相冊中,见过如电影明星般美丽的苏联姑娘斯维塔的照片。父亲告诉我:那是我姑姑的異国苏联的未曾谋面姐妹,我得喊她斯维塔姑姑。

  若非对于档案管理非常细致的姑丈叶永烈先生,我想,一次次越洋搬家不知多少次的我们,绝不可能找得到斯维塔姑姑的联系方式,姑丈在他家里的档案抽屜里翻出来珍藏的斯维塔姑姑的联系方式,并立刻寄到了远在泰国曼谷我们家里。

  也同样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们照着姑丈叶永烈提供的地址,给斯维塔写了一封英文信,告知了我们即将前往苏联的莫斯科,并热切地盼望能够在莫斯科与其见面的內容。这封跨国的信寄出信后的两个月时间里,杳无音信。我们渐渐感到了失望……正在以为这封信将石沉大海的时候,我们极其惊喜地收到了苏联的斯维塔姑姑热情洋溢的来信!收到了这封意外又热盼的来信,离我们前往莫斯科只有短短几天时间,父亲带著我从泰国曼谷邮政总局营业厅给远在乌克兰的斯维塔姑姑发了电报,电报里告知了我们到达莫斯科的航班号码及其具体的时间,在那个通信尚不算方便的年代,我们等不及斯维塔姑姑的回信,就已经登上了前往莫斯科的航班。

  1992年1月3日,我们乘坐俄航班机从曼谷经迪拜转飞苏联的首都莫斯科,到达莫斯科是月4日清晨五点多,带著夹杂着兴奋、期待、不确定的复杂心情,从炎热无比的泰国首都曼谷,一下子来到天寒地冻的苏联的莫斯科,两地溫度相差六十多摄氏度!寒风里来接我们的朋友一早就等在机场外等待我们,我们沒能发现人群里有任何一位像是斯维塔姑姑的人。

  正当我们把行李装上车子的时候,我们身边来了一位穿着厚实冬衣的中年俄罗斯女士,她身边还站著一个十来岁的金发男孩。她的额前有灰白掺杂的刘海,眼角和上唇有着一条条岁月留给她的皱纹,难道她就是我的斯维塔姑姑?

  是的,她就是我的斯维塔姑姑!站在她旁边的是她的大儿子叶戈尔,那年十岁,他安靜而好奇地瞪着我们这群外国人。

  斯维塔姑姑的家在黑海边的乌克兰克里米亚小镇刻赤(克里米亚现为俄罗斯领土),她在接到我们电报之后,当即决定带着小叶戈尔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莫斯科,并在机场整整等了我们一夜。

  我们分别坐上来接我们的两辆车,斯维塔姑姑和我父亲、继母坐一起,叶戈尔和我坐一辆车,没想到叶戈尔还能说几句英文,虽然我们当时能够交流的词汇有限,但那种发自心底的奇妙感觉让我们之间就如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一起来接我们的俄罗斯汉学家坐在车子前座,倒被我们俩冷落了一路。

  莫斯科的冬天非常美丽,到处银妆素裹,我们住在朋友们为我们安排的外交公寓,因为住所地方不小,有足够的地方可以多住几个人,我们要求斯维塔姑姑和小叶戈尔留下同住。那些天,照相机的快门没有闲过,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我们在曼谷的百货公司给斯维塔姑姑一家带来了整整一皮箱的礼物,那几天,小叶戈尔就两件事情,一是欣赏把玩我们带过去的礼物,二是非常认真地教我俄文。

  在莫斯科的时间不长,父亲完成了莫斯科大学的行程之后,我们决定抽出时间去乌克兰看看卡加外婆和斯维塔姑姑全家人。在斯维塔姑姑和小叶戈尔回克里米亚没几天,朋友们给我们买了莫斯科直达刻赤的火车票,还带上了远东研究所的一位汉学家丽达陪同我们前往分享这份喜悦。

  足足坐了二十八小时的火车,第二天的下午,我们到达刻赤。从车窗看出去,站台上的斯维塔姑姑和叶戈尔正在张望,我们迫不及待下车,他俩飞奔过来,嘴里高喊我们的名字,斯维塔姑姑来带来了她的哥哥多利亚,多利亚叔叔抱我的力度至今我还记得,当时我被抱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斯维塔姑姑家,还沒有坐稳,斯维塔姑姑就从抽屜里拿出一叠照片,都是姑姑以前寄给斯维塔姑姑的,她很细心地保存了每一张照片,最最让父亲激动的是她手头有一张我爷爷在日本所照的照片。文革时,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抄家搜走,包括爷爷的所有照片,包括孙中山写给爷爷的一些亲笔信件。我从不知道爷爷的长相,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能够在这里寻回这无比珍贵的照片,难道是冥冥中老天爷自有安排吗?这是我们至今唯一一张爷爷的照片,是一个外国人替我们保存了三十年。(这段故事,在拙著《窗外是黑海》里有详细描述。在此不复赘言。)

  斯维塔姑姑当即把这张照片送给了父亲,父亲当作宝贝般带回了家。在后来为爷爷整理遗著《通鉴事纬》时,父亲让平面设计师把原是长方形的照片做成椭圆形的相框形状,放在爷爷的书里。至今,这仍然是爷爷唯一一张西装独照。也被我们后人各家珍藏著。

  值先祖父遗著散文集《味镫存稿》即将出版之际,种种回忆和期待同时涌上心头。百余年前先祖父负笈东渡之时,当时的中国山河破碎,列强环伺,天下纷纷,何时定乎?有识之士忧愤填膺,无不戮力于救国救民之道,其中种种艰险,种种磨难,思之吾辈后人不敢或忘。时隔百年,中国方始富强,先祖父那一代人筚路蓝缕的心路历程,以及当时士人之间的交往,社会的面貌,都在先祖父这本散文集里有翔实生动的文字记载,他老人家留下的不只是文采,还有中国传统士人可以流传千古的只属于中国人的文化价值观。(杨仿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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