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林洪海

　　今年正月初十，我和几位同学去老家那边看戏。听说是杭州越剧团的，看的人非常多。一排排长椅，坐着密密麻麻的人。连两边的过道，也站满了。他们神情专注，翘首以待。

　　我抵达时，头冲已开始。暴雨般的锣鼓声，响彻搭起来的整个剧场。在这锣鼓声里，我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在记忆的草原上纵横驰骋。我想：要是老爸还在的话，能遇到这么高级的戏班，他肯定会来看的。因为老爸是个戏迷，若有空，就算走1个小时，也要过去看。

　　老爸文化不高，只上过两年私塾。古典文学当然看不懂，但是，通过看戏，可以了解很多古典知识。如，猪八戒进女儿国，看花了眼；刘备招亲，弄假成真；林冲误入白虎堂，有口难辩，等等。

　　老爸说，演戏就是“劝戏文”，把一件事展示给大家看，让人明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即为人要诚实、厚道、正直、顶天立地。

　　老爸看得最多的，可能是《封神榜》。他常说，纣王宠妲己；比干烧狐狸；姜子牙遇文王。尤其是第三个故事，我记忆犹新。

　　说文王将要出去打猎，叫太史编替他卜了一卦，太史编看了龟兆，唱道：到渭水北边去打猎，将会有很大的收获。不是螭也不是龙，不是老虎不是熊；兆得个贤人是公侯，上天赐你的好帮手。文王便坐了猎车，驾了猎马，到渭水北岸去打猎，终于见到了姜太公。太公正坐在一束茅草上，安安静静地在那里钓鱼。经过一番交谈，便激动地用车子把他载了，一同回京城去，拜他做国师。

　　密集的锣鼓声，把我从想象中拉回现实。我抬头一看，“插剧”演的是《傻子读书》。扮演老师的是一位女子，30来岁， 1米5几的个头，圆滚滚的身材。这本来就有点喜剧色彩，再加上她的内衣里又塞了两个气球，还故意抖几下，逗得观众哈哈大笑。我想：老爸要是在场的话，肯定也会分享这种快乐的，但这只能是永远的遗憾了。

　　以前，老爸看戏受农活牵制，他觉得抚养几个孩子不容易，整天忙于生计。他说，因白天辛苦，晚上坐久了会犯困。年老时则不一样，孩子都已成家立业，自己肩上又没有重担，想看戏就可以看戏，比较自在。

　　我住在镇上，那里看戏的机会多一些。于是，我常叫老爸过来看戏。为了多看一本戏，老爸有时来我家吃顿晚饭，然后匆匆地就走。没时间坐一坐，聊一聊，也不像当初一样，滔滔不绝地讲戏。

　　老爸临终前一个月还在看戏。那天去看戏时，不知什么原因，刚走到便晕倒了，然后坐三轮车回来。

　　接着，就是打吊针。前半个月自己还能活动，后半个月大多躺在床上。三个姐轮流看护。有一天，他跟我姐说：“叫洪海全家过来。”

　　当时是下午3点钟左右，我接到姐的电话时，马上换掉功课，带上老婆孩子立刻赶去。

　　我一家赶到时，他还亲切地叫我儿子的名字。他绽放出来的笑容，多年来，仍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挣扎了几个小时，到夜里11点半，他终于平静下去，直到永远永远。想一下日子，那是10年前的2月23日，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

　　老爸是个戏迷，我看戏怕想起老爸。一想起老爸，心里就难过。那晚，演的是《西厢记》。高潮部分，张生考状元，娶老婆，本来是喜气洋洋的。而我因为总是想着老爸，心里一直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