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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无不同——太姥山游记

发布时间:2018年04月2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韦陇

  天太大

  一时,苍南十二人,由东道主白荣敏引路,驱车进太姥山。不料途中大雾封山,前方能见度仅三四十米,我们只好暂时撤回宿处,以待机缘。

  立民兄初到宝地,一个不留神,混淆了太姥与天姥之别,想起了李白的梦游天姥。

  有人纠正,那是天姥,这是太姥。

  荣敏解释说,天、太、大,原是通假字,意思差不多。这个解释非常好,不但精准,而且机敏。

  二十八年前,我初到太姥山,与立民兄一样,也是误将太姥认作李白笔下的天姥,好几年后才得到朋友的纠正,一时惭愧无地。都是李白惹的祸。但又心里为自己辩解,无非都是树木岩石山峰,又何必执着于哪一座山哪一棵树哪一块石头呢?

  算上这一次,我算是有三次与太姥山结缘,三次都是笔会。前二次,中国的“文学热”时代尚未结束,笔会开得甚是铺陈,请了大大小小的刊物编辑过来,看稿,讲座,指导。会议一开好几天。但不幸的是,我的稿子从未被采用过。别说出名,就是在本县作者里也是面目模糊。一次有人在革新兄前面提起我,问他是否记得一个叫黄伟龙的作者。革新说:“记得,不就是只会写小小说的那个吗?”这话传到我耳里,心里一阵难受。从那以后我不再写小小说,开始写短篇,后来也写中篇。再后来,遇到专写小小说的作者,我也和革新一样,劝他(她)写中短篇。我不反对写小小说,但不赞成“只写”小小说。一味地把自己局限在“小”里,很难有大的气象。

  这一次,太姥山的大雾铺天盖地,大家嘴上不说,心想难免有些失落。荣敏安慰我们,说有一次一个大领导来,也是这种气象,领导无法深入大山腹地,抱怨而回。

  那是自然的嘛!我心想,哪怕是再大的领导,还能领导云雾不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才是真正的大气象啊!

  我们有时间等待机缘。所以,次日艳阳高照,云雾散去,大山向我们敞开了怀抱。漫游中,又说了一番“天、太、大”,太姥娘娘的传说应该是一个远古神话,说不定与盘古、女娲一样远古,那时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太姥娘娘应该也没有闲着。诸如此类。

  那么,有人发问,世界有那么多神话,有那么多创世的大神,究竟该相信哪一个呢?

  似乎没有人愿意回答这样的问题。本来嘛!对于神话,人们一般都将信将疑。如果你完全信了,你就成了信徒,厌倦了人间烟火,没有了烟火味的生活那还能叫生活吗?如果你完全不信,我们短暂的生命以及对于永恒的憧憬,将变得无足轻重和毫无意义。所以,神话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非要深究,则难免无趣。

  我从荣敏兄的话里得到启发,倘若以后遇到非要对神话刨根问底的无趣之人,我便可如此回答:天太大,我等小小人类,岂能尽知?

  心自在

  要登山时,我忽然意识到,山还是那座山,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这山无疑形成于百千万年前的地壳运动,我自然无法知道,那时我是个什么东西。当然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说,二十八年前我来过此山,到过峰顶,而现在,我已骨节老化,无法攀登。那好吧,高山仰止。我在半山,一样能看见薄雾中的夫妻峰、覆鼎峰、新月峰;凭着多年前的记忆,脑海里仍能浮现出峰岭层叠,怪石嵯峨,岩洞奇诡。于是,一行十二人都去爬山越岭,高瞻远瞩,唯我一人徘徊于半山腰,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找一带去处,寻寻觅觅,浅吟低唱。

  我先是进入一个茶庄,喝了一杯白茶——绿雪芽。一边吃茶,一边看《文学报》。喝着茶,看着报纸,我就发现这是极正确的,绿雪芽好比太姥山的琼浆玉液,而文学阅读则是别样精致的茶点,茶入喉,文入心,便觉思维飞翔,荡气回肠。

  吃完茶,谢过庄主,《文学报》不忍舍弃,把它留在茶庄里,希望下一个茶客也能和我一样,也是清闲,也是一人,也喝绿雪芽,也读我留下的《文学报》,体验与我一样或完全不同的美妙感觉。

  茶后闲步,七转八回,眼前现出一寺院,名兴国寺。站在寺院前发了一会儿呆,想想佛家无为,不知“兴国”一名,有何出处。不管了,天太大,不可能事事都能想得明白。但凡中国名山,不可能没有寺院,寺院有如名山的心脏,而暮鼓晨钟,诵经礼忏,则是大山心脏的律动,由此山精树怪、花草岩石,才一一有了生气,而像我这样孤独的游客,也似乎有了心灵安放之所。

  寺院前有老僧扫地,大雄宝殿内如来宝相庄严,留声机里诵佛之声不绝于耳。如此说来,佛、法、僧样样不缺,所缺的,无非是凡夫的皈依之心。想起身边的二三好友,都已皈依三宝,唯我眼见已渐渐老去,却还流落浊世,不知归处,不禁黯然。

  礼佛礼僧已毕,入得大殿,殿内便迎上一僧,劝我烧香。我向来无烧香习惯,那僧便一再劝说。我抬头看看如来,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在我心里响起:

  佛说庄严佛土者,实非庄严佛土,是名庄严佛土。

  想想,佛土只在人心,向内找或可得,向外攀缘,必是凡尘。但既然心是佛地,那也就无所谓得与不得。只能说,心自在,物也自在。

  旁殿供奉着太姥娘娘。娘娘身后还有一尊千手观音,不知她们是怎么认识的。不管了,天太大,天庭的事,岂是我辈能知的?转身往回走,遇到一队游客,导游引路。便跟着他们走。听导游介绍,太姥娘娘原是民间女子,俗名兰姑。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远古大神,也就难说了。但我计较这些做什么呢?计较这些,就如计较月亮上到底有没有嫦娥,就如计较到底有没有天庭和玉皇大帝,那不是痴人吗?

  花自飘零水自流,天上人间,不问它们飘流何处,赏心悦目就好。

  回到原地,又吃了一碗本地特色小吃,从小店出来,浑身冒着热气,感觉自己就要白日飞升了。抬头一望,便见一行十二人,如一队散兵游勇,远近高低,零落无序,逶迤而来,哪个像我一样,懒散、滋润得气定神闲,毫发不乱?

  我不知他们收获了哪些美景,当然,他们也不晓得,我有三件事,三道难忘的景色。

  人平等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善与人交往,不合群。往往新到一个去处,主人倾心招待,大家热烈交谈,在交流中增进友谊,宾主尽欢。我却没有一句话,好生无趣。于是到了曲终人散,彼此依依惜别,所有的人都把我给忘了。我只好挥了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吾日三省吾身,我却没能找出自己的病根。这是懒散吗?想说的话,别人说了,自己便不用说;想做的事,别人做了,自己便不用做;想依依惜别,别人惜别了,自己便不用惜别——这实在是没有一点道理。

  想不明白自己,那就想想别人吧,一样想不明白。

  立民兄长得憨厚,肤色如长年经受风吹日晒,平时衣衫俭朴,不认识的人一看,以为他正在锄禾日当午,临时把他拉出来游玩的。看着像个农民,可他却是位官人,曾经身居要职,官声人品俱佳。关键在于,他现在退休了,不当官了,还如此受欢迎,这似乎不合常理。革新兄才貌双全,年轻时小说写得极好,后来写散文,也是极好。此人的长处,思考问题角度新奇,见解独到,可具有这种禀赋的人,竟然越写越少,这简直无法原谅。近年来,他对苍南的文学事业似乎远比自己的写作热心多了,大家公推他为作协主席,他倾力奉献,由此苍南文学风生水起,热闹异常。但以我的认知角度上来看,革新好像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吴合众博览群书,似乎打算一举成名,这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有此可能。可让我不解的是,他打算二胎前那段时间,我们经常聚餐,他竟然滴酒不沾,让我们好生郁闷。后来我又发现所有准备二胎者无不如此,最常见的理由是喝酒妨碍胎儿智力,举例如李白的几个儿子都没有成为李白,甚至也没有成为李敖或李杭育。我认为这一定是个误区,难道说孔子就喜欢喝酒了?孔子的儿子不也没有成为孔子吗?对于太优秀的人而言,还是九斤老太说得对:一代不如一代。试想,假如吴合众一举成名变成李白合众,不是给儿子出了难题了吗?再说叶圣渊,象棋技艺远近闻名,好端端的却又不下棋了,只因为一次在路上与我偶然相遇,本来有文学情结的他,从此与文学更加密切。要说文学情结,我们这一代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这大概是时代造成的。所以,年过五十才开始从事写作的人现在越来越多,这种现象看似不正常,其实很好理解——正因为我们年轻时有这样的情结,所以,我们的写作,只不过是选择了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圆了一个年轻时的梦想,与成名成家没有什么关系。叶圣渊如此,立民、革新、韦陇、章小强、倪宇春,我们又何尝不是?说到倪宇春,也是个奇怪的人。一个即将倒闭的上岛咖啡,他受命于危难之际,接手经营,竟然扭亏增盈,转败为胜。这不明明是个出色的商人吗?可他弹起牛筋,唱起温州鼓词,眉头一皱,神态生动,又像极了一个满有情怀的民间艺人。一曲《好了歌》舒缓流出,汩汩如春水。但任凭你怎么看,宇春都是个花公子,一向只羡鸳鸯不羡仙,神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人都知神仙好,唯有一切凡情俗事忘不了。世上没有人逃得出《好了歌》去,因为我们都是凡人。世人习惯把人分为种种,美丑善恶,理分种种,是非曲直,而据说,只有善之又善的人,才得以成仙。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人类共同的理想不一定是成为神仙,而只是希望世上有更多的好人、善人。我们通常喜欢把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愿望称为“理想”,有的人为了它会不惜代价,不择手段,甚至于六亲不认。那其实并不是理想,只是欲望。理想应该是指美好的愿望,譬如,自度度人,自利利他。

  世人都知神仙好,可见人人善根俱足,真实不虚。既然人心本善,所谓善恶,也只是假相——人与人并无本质上的分别。

  广而说之,动物亦然。我们下榻的宾馆前有一人工湖,湖水清澈,湖面上游着黑白天鹅。其实那就是鹅,虽然长得不像普通的鹅,但绝无天鹅、地鹅之别。宾馆里有一条大狗,也长得很不像狗,我从未见过一只这么不像狗的狗,但我知道,它也不可能是什么“天狗”。

  人是人,狗是狗,鹅是鹅,各归其类。若说此中有天人、天狗、天鹅,或非人、非狗、非鹅者,我不敢苟同。

  太姥山之行,如此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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