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要彼此折磨多久”——读茨威格小说《恐惧》

　　吴黎晖

　　伊雷妮太太在一次晚会上偶然结识了一位年轻的钢琴家，并且很快在她不是很情愿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情妇。她原来就没想被他所吸引，他也不诱人，而且他连精神上的魅力也没有。她并不需要他，或是强烈地渴望得到他，最终委身于他只是因为她懒得反抗他的意愿，而且她的心里还有一种不安分的梦想。

　　她的丈夫是本城有名的律师——物质上富有，精神上优越，她是遵从父母意愿嫁给他的。她对他自始至今都还有一种令她安心的好感。他们结婚八年了，生活舒适富足，宁静幸福，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她对自己幸福的婚姻感到相当的满足，但安稳安定的生活让她对危险的婚外恋充满了更多的好奇。

　　一位粗俗的女人(据说是她情人的前任相好)发现了她的婚外恋，并且把敲诈信寄到她家里。伊雷妮生活在极度恐惧中，后来甚至去药店买药想了断自己。这时她丈夫出现了，把她带回家，告诉她，这个女人是他雇用的——她其实也不愿意这么做，是他叫她这么做的。“我真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我步步紧逼地监督你，只是为了孩子们……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一切又会好起来的。”

　　伊雷妮太太以世俗角度来说是个“背叛者”，她背叛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可是，她的背叛也让人思考：婚姻，如何除了“一纸约定“、孩子等因素外，保持婚姻的吸引力、活力、新鲜力、凝聚力？

　　她和丈夫共同生活了八年。生活舒适，宁静，富足，她为他生儿育女，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每日同床共寝。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对她而言原来一直那么陌生而遥远：

　　“在阳光的照射下，她像打量一张陌生人的脸那样的端祥着他的面孔，试图从他那熟悉的眉眼间却又是十分陌生的脸部特征猜透他的性格……”八年的共同生活，她因无心了解，对他的个性一无所知。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但彼此间疏于表达和沟通，对彼此的无知也是存在的。

　　这多么像我们平凡世间一对又一对的夫妻。

　　作者对这个道德意义上“背叛者”，笔墨流露了同情。读者随着文章的描述，也深刻感受到伊雷妮的恐惧给她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力和伤害。抚卷之余，不禁叹息：一个人，要错误到什么程度，犯了错，要用她的命去抵偿？！文章标题用“恐惧”，一是伊雷妮太太因婚外情被他人知晓、敲诈而惶惶不可终日；另一也是指丈夫对妻子出轨，婚姻出现危机，原来的幸福生活不再的恐惧。

　　后一种恐惧隐藏在文中，并不明显。“我们还要彼此折磨多久呢？”她丈夫说。是的，彼此折磨。伊雷妮的行为给丈夫造成了折磨，丈夫的行为也给伊雷妮造成了折磨，甚至要将其命断送掉。

　　两者行为的根源在哪里？为什么夫妻两人会是这样？这一切都引人深思。世间夫妻，该如何珍惜在人世的情缘，去续写爱情、婚姻的篇章，保持它们持久的魅力？而不是，进了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朝夕相处，却彼此之间仍是熟悉的陌生人，甚至互相折磨。

　　文章的精华、高明之处在于它的笔触更深入地去写：对待一个在世人眼里有明显错误的人，处于“强者”地位的人该如何做才能让伤害减少一点，更人性一点。

　　这部小说主要讨论的还是人性的“虚弱“，不足和缺陷。伊雷妮太太明显会受到大众的指责，但对待一个做错的人，她丈夫的“报复”就对吗？在偶然听说了那件事情后，派一个并不愿意这样做的人去敲诈勒索自已的妻子……这样做如何呢？如果不这样做，怎样才是较好的呢？

　　夫妻间的沟壑为什么这样深呢？

　　“我们，还要彼此折磨多久呢？”

　　丈夫是不是也要反思下，平时对妻子的关心或感情沟通交流太少？或作为一个地位上经济上都占主导作用“优秀”“成功型”男人，他根本没有必要考虑这些？或这些根本不入他的脑子？

　　“只是为了孩子们”，家庭必须要延续——这个理由在有的人眼里是充足，但在有的人那里是不够的。

　　伊雷妮被救回一命，第二天清晨沉沉睡醒：”她的嘴角露出一丝丝浅浅的微笑，那微笑一直静静的停留在那里”——微笑，也许是有意识，也许是无意识；也许是给自己看，也许是给别人看。“她闭上眼睛躺在那里，想更深切地感受她的生活和此时的幸福”——闭上眼睛，外部的世界逐步隐去，人会看到更真实的自己。“她的心里仍旧隐隐作痛，但这是一种预示着平静的灼人的痛苦，就同伤口在完全愈合前的那种烧灼感一样”。

　　——夫妻双方都有痛。虽然每个人痛的感觉不一样。但希望他们能更真切地面对这个痛，痛过之后能更懂得爱与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