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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山上几座坟

发布时间:2018年03月27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吴合众

  清明一到,记得总会下几场雨。常常是在田野中走着,突然就一阵雨从身后追来,沙沙沙的,仿佛有人在后边扬沙子,很快撒了你一头就跑远了。四处望去,竹影婆娑,雨丝乱飞,林间的青石板小路在细雨中,泛着清幽幽的光。林荫深处,偶尔散着上坟用的纸钱,雨水的印渍似离人手心汗水沁出。到处都是一种让人恐惧的聊斋氛围。

  这样的时候,村里的故事大王,每每在夜幕降临时,会开始一出一出的讲鬼怪故事。邻村乡道上,嗯,就是常常走过的那青石板小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响,善良的鬼设置下一道道无形的墙,把夜晚迷路的人一遍遍引回原处,不至堕入恶鬼的陷阱;附近乱葬岗,嗯,就是常常飘出泠泠鬼火的那个小土丘,夜晚夭亡孩子的哭声,听起来像极了野猫的叫声,若走近听,隐隐还有呢喃声;几里外水塘,嗯,就是有长长碇步,水翻转着清澈的水珠的那个幽僻所在,落水鬼穿着湿漉漉的白衣服披头散发坐在碇步上,等着不明真相的人经过骗下水去当替身;走街串巷的那个矮小货郎,在十来里外的村子遇到熟识的老人,一起聊一阵收成抽一袋水烟,突然想起是已经过世好几年的亡人,却一转眼就不见了老人的踪影。这些活灵活现,有着准确地点和人物的鬼故事,听得人浑身汗毛倒竖,偶尔老天爷很配合的在关键时刻一声炸雷,吓得一屋子人一阵惨叫,乱成一团。

  至于山妖水怪的故事就更多了,知名的诸如山魈、蛇精,不知名的诸如各种奇花异草,有了一定的年份,就开始幻化人形,看中哪个人,或者被某个人得罪了,便跟踪盯梢,百般祸害,不把人逼疯就誓不罢休。然后,故事大王看了一眼屋内,神秘兮兮地说,村里的谁谁就是这么疯掉的。你看她看人的眼神,我们这些孩子马上想到其人那摄人的疯眼,心底的恐惧像野草般滋长。

  但是暗夜的恐惧总是会被白日的光亮压制住。因果循环的报应对我们小孩子而言,太过遥远了。清朗的日子,树在抽她的芽儿,花在吐她的蕊儿,风在一阵阵摇着叶子儿。那些掩映在林间空地的坟墓,完全没有了一丝的恐怖,反而成了我们竞相追逐“墓饼”的目的地,一遍遍被我们踩过。

  屋子后门出去,右手边的林间小道走到底,平缓的山坡脚下,有两三个连成一片的老坟,说是某一户搬到外乡的人的祖坟。墓台低矮,墓前却有一大片空地,芳草萋萋,形成一个天然的大草坪。隔了许多代的血脉,慢慢就显得遥远生疏,这祖坟,常常在清明时节寂寥地卧着。偶尔有些年份,墓主终于大张声势地过来扫墓。等鞭炮声在村后噼噼啪啪的爆响,我们得了讯息,撒腿就跑过去,在大草坪中齐齐站定。墓主们忙活停当,便会拿出“墓饼”来分。说是“墓饼”,实际上很少有饼,都是各色坚果花生。许是几年才来一次,这几座坟的主人会大方许多,往往会在坚果花生之外,额外多很多种的饮料,让我们印象深刻。

  从这片老坟往坡上爬十几米,有一个小坟,是村头堂叔伯他们家的。有些年份的清明,头发斑白的堂婶婶会自己炒上一大袋的黄豆子拿了来分。那黄豆子在大热锅中和海沙一起爆炒过,还带着海水的咸味,咬起来蹦跶蹦跶的,香脆可口,咸淡适中,很让我们喜欢。只是堂婶婶身体一直并不好,不几年家里又几多变故,那个小坟在几次扩建后,越来越大。堂婶婶心力交瘁,也终于不再炒黄豆子了,清明时节,随便应付我们一些瓜子糖果。少年不识愁滋味,但其中的苦涩况味,穷人孩子自然品味到几分,我们也逐渐不再记挂那些黄豆了。

  我们家的祖坟则在村尾。沿着青石小道往山上走,走过入冬围塘捕鲫鱼的大池塘,走过四时泉水丰沛的古井,再爬几分钟的山路,在一片浓荫中,两台青石堆砌的祖坟也就到了。扫墓时节,因为是自己的主场,一路吆喝小伙伴们上去。待纸钱烧过,鞭炮响过,便可以当个主人,大把大把地给小伙伴们分糖果了。许是习惯使然,我们家一直习惯分一种叫冬瓜茶的纸装饮料,在阳光下奔波劳苦的伙伴们,一拿过去抓起吸管就狂吸,那种与人分享的喜悦和自豪也是记忆深刻。

  祖坟后来也分了一支出去,挨着一座山,三层台面,气宇轩昂。正对面往下望就是溪滩河流,视野很开阔,有几个叔伯年纪轻轻的就安葬在那边。去扫墓的时候,大家心境寂寥,我们孩子也不愿意去。常常是祖坟这边分好墓饼,看着叔伯家的孩子趔趄地往那边爬,自己带一帮孩子转身就去其它所在了。

  当然,有些坟,即使在百无禁忌的清明前后,我们也并不去。从祖坟旁边的小道出去,翻过一个蕨草丛生的小山坡,会有一小片的桉树林。林下,胡乱安着几个小小的坟茔,都是夭亡的少男少女的坟。一年年,芳草萋萋,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前去祭扫,风吹过,桉树叶沙沙的落下来,在阳光下激荡起一片寂静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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