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迎年

　　易 木

　　节气二十四折演出，“大寒”是压轴大戏——告别冬天，启动回春之旅。古人云：“大寒为中者，上形于小寒，故谓之大……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古时大寒分三候：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单说孵小鸡，我印象深刻。大寒之日，家里的母鸡抱窝了。从养公鸡的人家兑来母鸡下的蛋十余个，放在一个柳枝编的框里，柳框里铺着厚厚一层稻草，中间弄个窝，鸡蛋放里面，让母鸡孵。约摸三周后，就先后有小鸡破壳。在寒冷的日子里，能见的花少，就会倍加怜惜。大寒时节的花信风，一候瑞香，二候兰花，三候山矾，当然还有那傲雪的红梅，让人们领略严寒时节并不是清一色的冷意横逆。记忆里，居家过日子，一直有着红彤彤的一膛炉火，旺旺的暖在心口。拉着风箱，靠近那膛炉火，如同靠近大地回春温暖的怀抱。大寒时节，哪有寒意？只有“忙年”的欢喜一个连着一个！杀年猪？还早着呢！也不早了——翻出老皇历，掐着日子算来算去。再过5天属猪，不能杀年猪，再过10天属狗，家里有属狗的人，也不能杀年猪，再过半个月属马，当家人是属马的，更不能杀年猪了……七算八算，总算选了个吉利的好日子。杀猪当天，选三五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把猪从圈里拉出来按在桌子上，猪拼命嚎叫着，“嗷嗷”的声音让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待刀起血出，把酒言欢又开始。正所谓：大寒不寒，心中暖洋洋。喝吧，聊吧，喝它个难得糊涂，聊它个海阔天空，酒酣耳热之际，一撩窗帘，嗨！飘雪了，鹅毛大雪，一天一地的雪白。有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自个儿在楼下堆着小雪人，呵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憨憨地跺着脚，在白茫茫的世界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红彤彤的火焰。待你招呼酒友再来寻找，哪里还有？小姑娘去哪儿了？莫非是错觉？……民间热气蒸腾，一家一口大锅，灶口熬得眼通红通红的，炊烟站在农家的屋顶上，从早喊到晚——虽说见风就散，但依旧不断地跑出来。就像屋子里的小孩子一样，虽然大人们千叮万嘱地说，外边冷，但孩子们依然偷跑到屋外，堆雪人、打雪仗，一刻都不停歇。这就是大寒，一冷一暖，交织成热闹喧腾的人间美景。猪有了，鸡也不能少。过年吃鸡，大吉大利。父亲磨刀霍霍，硬硬心肠，直奔鸡栏。可是又于心不忍，手一发软，刀落了地，鸡满院乱窜，淋漓的血刺眼呢！全家人不忍正眼看，鸡也懂事，忽然一歪头便倒了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寒一过，年味就来了。男人们总是忙着赶年集，准备年货——挤进拥出的、大包小包的、手拿肩扛的……女人们则在家中量体裁衣，为一家老小准备着新年的衣服。即使户外飘雪走风，寒气逼人，但想到新春将至、亲人将归，人们的心里却是暖暖的。出太阳的日子，每家屋檐下都挂着酱鸡酱鸭，腌鱼腌肉，高高低低，编磬一样。前日在乡村见到一幢新房子，红红的春联都贴上了。如新娘头上插红花，说不出的喜气。尽管，寒冷仍不肯轻易退出“代言”，但这种冷不会太长，因为羞涩的春姑娘正在南国紧闭门窗梳妆打扮，焦盼着远嫁北国的那天……麻雀藏在檐口，耐不住寂寞，探头衔住一片雪花，感觉新春的气息。忽而又“呼”的一声，齐刷刷地飞走了，或许是互相传递了某种信息，结伙儿到哪个地方偷食去了。我时常想，这天寒地冻的，它们去哪儿觅食？此时看到这些小东西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模样，忽然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好笑。陆游在《大寒出江陵西门》诗中说：“纷纷狐兔投深莽，点点牛羊散远村。”看来任何物种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冷暖自知，何劳别人瞎操心呢？“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大寒来了，新年到了。岁月有轮回。人生也一样，在一个又一个冬雪雪冬的日子里重复，在一个又一个小寒大寒的日子里老去。寒冷的不只是天气，人生中，有多少看似过不去的坎，有多少看似无法摆平的苦难，有多少痛不欲生的痛苦，不都是生命中的大寒吗？在任何时候，最无情的是时间，最公平的也是时间，最需要调理的是自己的心境。同样的严寒，张耒身处“残雪暗随冰笋滴”时，透露出“新春偷向柳梢归”的情致。欧阳修在雪消的门外体味到了“千山绿”和“二月晴”。毛泽东在“已是悬崖百丈冰”的隆冬时节，看到了“犹有花枝俏”的希望和超凡。“小寒不如大寒寒，大寒之后天渐暖”。大寒后十五天，便是立春时节。春，愈来愈亲切了；暖，愈来愈清晰了。